出差回来,迎面赶上王老师正领着一个学生找校长。
“这个学生怎么了?”
“不听话。我找校长,你看到他了吗?”
“哦,没有。我出差刚回来。”看着他俩远去的背影,我知道这又是一个固执的无法改变的问题生。
在我们学校,校领导永远都是老师的坚强后盾。哪个班的孩子实在无法改变或是老师无力教育好的,都可以送给有经验的校领导,由他们帮助老师们一起教育这些问题学生。
刚才王老师领着的这个孩子也应该是这种情况。
看看时间,快上中自习了。我匆匆地去食堂吃点饭,再匆忙地往教室赶,看我班的学生。
在大门口,又碰见了王老师领着的那个孩子,只不过旁边又多了两个人,一个是校长,另一个应该是孩子的母亲。
她简单地扎着马尾,下身一条黑色直筒裤,上身一件绿的有点褪色的外套,似乎也穿了很多年,脚上一双运动鞋,鞋边还有未干的泥巴,许是刚忙完家里的活计就赶到这里来的吧。年龄大概四十出头,可面色有些灰黄,显得要比同龄人沧桑一些,但很精神,看上去麻利、干练。
校长在说着什么,只见孩子妈妈频频点头,听着听着,还拉过孩子,说了几句,又在不停的抹眼泪了。一定是孩子彻底伤到她了,不然老师不会轻易请家长,看似一个干练的妈妈也不会在孩子面前当着老师、校长的面流泪!那该是一种怎样的刺痛啊!
我看不下去了,转身走进班里,开始讲习题了。一闲下来,脑海中又是中午那个母亲无奈的抹泪场面。
晚上就餐时又碰见了校长,我就随口打听了一下:
这又是一个特殊家庭的孩子。家中姐弟二人,他是今年新转入我校的,家里有个二十二岁的脑瘫姐姐,吃喝拉撒睡都需要妈妈照顾,爸爸外出打工挣钱养活一家。这个孩子就趁每天上学放学的空,偷偷上网吧,时间久了就有了网瘾,眼瞅着孩子在先前的学校成了混混,听别人说我们学校严格,今年就来了这里。
学校同情这样的家庭,就减免了学费,还给孩子申请了贫困补助,可孩子丝毫不为所动,仍然我行我素,整天混日子,老师管他帮他,他非但不领情,反倒处处与老师作对,无奈之下,校方只有请家长来校,共同商量孩子的教育问题。因此,也就出现了我中午看到的那一幕。
校长说完,长叹了一声,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难哪!”
我脑中又浮现出中午孩子母亲抹泪的一面与我曾经看到的一个故事叠印在一起,让我分不清画面。
刘禹上高二那年,迷上了网络游戏,总是往网吧里跑。老师没有办法,让人把他的父母叫到学校。正值农忙时节,父亲干完地里的活,骑车带着母亲,走了十多公里的山路才赶到学校。母亲用怯怯的眼神看着老师,赔着笑说:“让老师费心了。”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他忐忑不安地从身后提出一个蛇皮袋,里面装着从地里摘的豆角、黄瓜。他取了出来,分成一小堆一小堆的,在每个老师的桌子放一份,谦恭地说:“自家种的,值不了几个钱。”
刘禹被叫到了办公室。他是一个帅气的男孩子,个头己经超过了父母。他看了看父亲,没有说话,径直走到老师跟前。母亲问:“你又惹老师生气了?”刘禹仰着头,看着别处,不说话。老师把记录簿摊开,列举刘禹的一条条“罪状”:某日白天,逃课去网吧;某日深夜,翻学校围墙,出去打游戏……母亲在一边听了,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小时候,你多乖啊,每天放学,搬一个小凳,坐在小院里看书。”母亲的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来,“我和你爸在地里干活,干得那么辛苦,舍不得多花一分钱,是想省钱供你读书,是想让你有出息,你却不好好学……”父亲把刘禹拉过来,拳头高高举起,落下时却拐了弯,捶在自己的胸口上。父亲抱着头,蹲在一边,泪水一滴一滴洇湿了地板。刘禹站了一会儿,头慢慢地低下来,一言不发,就往门外走,忽回头翁声翁气地答道:“回教室了。”母亲一愣,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她把带来的包裹递给刘禹,那是吃的和换洗的衣服。“鸡蛋要趁早吃,时间长了会坏的。天晴的时候,记得把球鞋垫放在太阳下晒晒。”母亲叮嘱道。她理理孩子的衣领,泪水在脸上无声地流淌。
一年后,刘禹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大学。父母把教过他的老师请到家里,摆了一大桌酒席。席间,刘禹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敬了父亲一杯酒,又敬了母亲一杯。他们接过来,一仰脖喝了,笑出了两行泪。刘禹说了一句话,令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当我的父母最无助的时候,他们只能用泪水来爱我。”
刘禹的父母是我们干千万万个父母的缩影,生活中像我之前遇到的那样的问题孩子也不在少数,有多少个父母也因问题孩子的永远解决不完的问题而流下辛酸无奈的眼泪,一如王老师的那个学生。
人世间最爱我们的莫过于父母,他们用辛劳换得我们的幸福,而我们在他们只能用泪水来爱我们的时候,我们又该如何报答呢?
“明天,不,今晚。我一定要找到王老师的那个学生,一定要把这个故事说给他听,说给更多的孩子听。”我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推开门,走出去,太阳的余辉映照在天边,是那么灿烂,那么美,我哼着小曲快步往教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