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了,爱从此安静如昨
当如水光阴漫过来路,那些飘摇远去的容颜,都定格成心底无法替代的风景。那是永刻在心底无上的最暖印迹,总能在长路长夜,捂热生命里那些猝然而至的苍凉。所以,那些时光深处的人,那些逝去的所在,就成为了每每回首时最美的回忆。
—题记
今年,已是你离开我们的第四个年头了。
大年初一,全家人提着过年的佳肴和大把的纸钱去探望你的时候,我才恍然发觉,你已经离开我们太久太久了,久到我一触碰一提及都会忍不住的红了眼眶。鞭炮声在空荡的山头幽幽传响,烧纸钱燃起的袅袅青烟环绕在你的坟头。我匍匐在你的脚下,不为祈福,只为寻你一丝气息。想知道那一头的你是否安好。
你是个苦命的女子,你经常这样跟我说。丈夫英年早逝,几次三番的改嫁仍未能改变你孤独的命运。独自带着三个孩子奔走在风雪岁月里。许是上天怜悯,终让劳碌了大半辈子的你晚年得以安生。半生的飘零生涯,还是在三个孩子的各自成家中结束了。爷爷是个性情急躁的人,唯独对你和声细语,从未大声说过一句话,温顺的像个孩子。你常说儿孙绕膝、家庭和睦的日子是上天对你最大的恩赐。你是命运最虔诚的信徒,应得善果。
记忆中的你一直很得体。你会常拿着那泛黄的老照片指着中间那个梳着两个大麻花辫的姑娘,对我说你年轻时是有多漂亮。我总是望着你脸上那一条条可以细数的皱纹不以为然。但我不得不承认,年轻时候的你是真的很美,起码照片中是这样的。一袭素色起花的大旗袍,高高绾起的秀发,恰到好处的笑容。即使过了半个世纪之久,还是能感受到照片中女子的清丽秀美。虽热岁月并未饶恕你,皱纹布满了你的脸颊,风雪也染白了你的发。但你依然很美,如同琼浆酒酿,须经时光沉淀,才能散发出充满岁月苍凉的独特韵味。你爱穿素色的衣服,你从不穿黑色,你总是嫌黑色是老人家才穿的颜色。你可不是老人家。你还能在衣服上绣花,还能做出一大桌子的美味,还能给我扎好看的小辫子。
不知从何时起。你向来干净的衣服会时不时有几个脏印子;你会扣错纽扣了;你会错穿两只不同的袜子了;你不衣服会叫我穿针了;你说话变得大声了;我得凑在你耳边大声的叫你你才能够勉强听到了;你会冲着别的小孩叫我的名字了。是的,你开始变老了。很多次你站在我面前,都努力的踮起脚尖想跟我说些什么,我细听,确实极含糊的声音。我只是木讷的点点头,你却一个人笑得很开心,像个抢到了糖果的孩子。我突然意识到‘老’是有多可怕了,我还未长大,你就已经老去了。
唯一不变的是,你还会在我出门的时候,在我的口袋里塞下几颗你留了很久的糖果,即使它已经融化了。你还会搬上你的小板凳等我归来。你还会一听到我的声音就痴痴的笑。
我明白了你的苍老,却未能料到你的死亡。
你去世的哪一日,是我此生最为悲痛的一日。如往常一样的回家,却没见到你在门口等我的身影。大厅中央摆上了一副大黑棺材,空气中弥漫着香火味,墙上挂上了你的黑白照片。我真不该相信睡在里面的人是你,昨日你还好好的在我面前。这一切的一切就像一把钝了的刀子直插心脏,没有流下一滴血,却有着无法言说的疼痛。唯有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
奶奶告诉我,在临终前的晚上,你还在梦中唤起我的乳名。千百种情绪在心中涌动,是感动,是悲伤,是遗憾,是匮乏的文字,苍白的语言远不能及的。以前你也在梦中呼唤过我,当我问起原因的时候。你说梦到了我小时候,你背着我下楼梯,不小心摔了下来。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家人曾数次提起。那一次,你为了护住我,自己从几层高的楼梯上摔下来,几颗牙都被磕松动了。以至于你后来的牙口都不太好,稍微硬一点的东西都不敢吃。后来,还常在噩梦中惊起。我亲爱的姥姥啊,你一定有着全天下最细密的心,布满了岁月苍老的针脚。
你睡了大半辈子的雕花红木床上还整齐的叠放着你的被褥,只是不会再有人睡在上面了,做起那些关于年岁的美梦了。
你常拿在手中的大蒲扇还在小板凳上放着,只是不会再有人在星空的夜晚在大榕树底下,摇起它,讲起那些老掉牙的故事了。
你最爱穿的那双深灰色绣花鞋还在床下,上头红线绣的牡丹,也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了,不会有人再将它一针一线的绣上时光的苍凉。
在你离世的一个月里,我都还会在吃饭时习惯性的摆上你的碗,放学回家后第一件事还是放下书包去你的房间大声的叫你。珍惜总是在明白遗憾之后,遗憾却再也回不到珍惜之前了。我似乎还能感受到空气中有你身上肥皂味的清香,似乎还能听到你在我耳边的低喃,似乎还能看到你坐在门口等我归来的身影。
如果有一天,世界已改变,沧海变桑田,时光都走远。你一定还在我身后,记忆里的你从未远走。
作者:王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