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在诗外”,教书的功夫也不尽在课堂内,我窃以为,功夫在课外,也就是说,生活化的聊天式的师生沟通很重要。学生多爱我的课,我站在讲台上总能生发一种莫名的兴奋和幸福,但是,这些都远不及这样来得实惠:与三五学生随性而坐,随性而侃,天南地北,天马行空,一嘻一笑,皆可亲可爱可回味。我就对学生说,我当老师最大的本事恐怕不是课堂,而是聊天,也叫侃大山。所以,我闲暇之余,动辄就往学生堆里凑;所以,我常对学生们讲,到我那儿吧,我那有好茶;所以,我常挑哄学生们说,到老臧那么去呀,他抽屉里有香糖和水果……
老师,高中远不及大学里的潇洒:教授们讲师们,轻轻地来,轻轻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一周甚至一月都难睹芳容;吾辈,死了到校外物质热潮中赚取个名头捞取些利益的心,也没闭门做实验搞发明之才力,只好依了踏踏实实教教书认认真真教育人的这点小本事,不猴急狗跳,也不做出和尚撞钟式的辱没“教师”二字的缺德事来。我心里装着学生,我能苦中有乐。高中老师要是没发现这师生聊天的乐土,就丧失了享受教育的清福的契机,那该损失掉多少美妙时光啊。
要说这“爱”字,要论这“民主”,要谈这“以生为本”,我说不过很多很多人,——但我能常常与我的学生们其乐融融乐此不疲地聊天。这种快乐,回味起来时,甜得直往心窝里渗,美得心尖发颤,叫人把持不住。聊天,我收获了情谊,这情谊源于丰富而可爱的聊天素材,想起时能让人不由微笑,不是抽象的概念化的情谊,一茬一茬的,过眼云烟似的。陆子惠曾记叙过一次聊天:
“期末考试结束,我和朋友抱着一大堆吃的去小强办公室唠磕,顺便吹空调。我们几个人呼拉全涌进去,坐椅子的坐椅子,抢沙发的抢沙发,把他挤得坐台子上了。但小强还是拿出几个杯子,又捧出一罐子茶叶,准备给我们泡茶。我看他手刚往茶叶罐里伸,紧叫了一声:“慢!”他一愣,我抢过一把茶叶,大叫:“果然!”看他一脸茫然,于是就卖弄起来:“这种嫩的碧螺春要先放水再加茶叶,不然水温太高,烫坏了茶叶。”然后又眉飞色舞地大谈茶经。直到口干舌燥,我自动停下来。小强递给我一只绝色的,雕了斑马的幼稚大茶杯。我知道是一个同学送他的,怔怔地接过了,问:“干嘛?”他指指饮水机:“加水。”原来在我说的进修,他的茶已经泡了三遍了。”
其实这种事情太多了。我在教育随笔《我“恋爱”了》里有这么一段:
“和他们朝夕相处快三年了。曾有位学生很动情地对我说,你说,要是我们毕业后,生活中没有你,见不到你,听不到你,你说,我们该怎么办?这种对未来分别的担忧,我也有,而且随着高考的逼近,越来越重。平时我是个不怎么健谈的人,但是,若谈起我的学生们,我会滔滔不绝,而且能讲大半天,我脑子里装着每个学生的新鲜故事。我很享受这种愉悦,我把这些愉悦和思考化成文字,我甚至想写一本《省招班的故事》一书,毕业时每人送一本。高一时,讲毕淑敏的《我的五样》时,我对我的学生们说,诸位,恳求你们一件事,就是能使我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老师!今天看来,他们做到了。”
聊天,是我课堂教学的延伸或深化,是生活教育的重要形式。既是聊天,就要随意,随意就自由,自由就有情趣,有情趣就生诗意。所以,我聊,我侃,但不并胡来,终奔着诗意而来。这诗意一源于氛围,二源于内容,存乎之妙,自当聊者向之乐之。三五人一坐,平时想不到想不透的事儿,一股脑全来了全通了,平时口齿拙笨羞于言谈的,这会儿,竟也能妙语常吐。有多少教育内容,聊给学生的,我记不清了,也不举了,《省招班的故事》大多就记载了那些聊事。特级教师黄厚江,是个极稀罕的可爱的半大老头,课上得已入化境,而且是个聊天的高手,一嘻一笑,一言一行,皆可爱可亲。听过黄老师讲座或讲课也有好几次了,每次都听得投入,并能饱受启发,比那些府院式的哼哼唧唧来不知要强多少倍。想想,他的学生们该多幸福啊。案头还放着一本南师大王栋生(笔名吴非)的《不跪着教书》,翻过多遍,六辑一百单八篇,篇篇是聊天,浅显易懂,却又振聋发聩;今年上半年某期《人民教育》中他曾撰文写高考作文时,就用不少篇幅旗帜鲜明地提出教师要善于和学生聊天。羡叹之余,更喜欢这些人儿了。这聊天对学生的好处,林语堂《论趣》提及剑桥大学导师制时曾这么说:“导师一礼拜请你一次到他家谈学问。就是靠一枝烟斗,一直向你冒烟,冒到把你的灵魂冒出来。……灵犀一点通,真不容易,禅师有时只敲你的头一下,你深思一下,就顿然妙悟了。”
我聊天,我快乐,我收获。如果我在教育教学上微有所得的话,那多半源于这聊天。现在每年发表点随笔和论文,多半是聊天的启发,更主要的是,我能真真实实地触及到了教育的灵魂。这让人心里踏实许多。在2007市教科院组织的德育案例评比中,我的《在真爱中行走》获一等奖。获一等奖,非常正常;不获一等奖,那才叫意外。因为“我有坚实而厚重的底气说,是因为我心中有真爱,文中有大爱。有了真爱和大爱,你的文章就要可以消弥一切偏见,感染冰冷的心,温暖评委的心。真爱和大爱,才是整个教育的真谛。”这怎么领悟出的?正是与学生聊天累积产生的质变吧。同时,我越来越认识到:真爱和大爱,是疗治教育内伤的必然秘方,而聊天就是最好的方式之一。
写到这儿时,曹敏和李丹雪兴冲冲地到我办公室,激动地要喘不过气来,脸儿也红了,她们“忽发奇想”,想成立个聊天社团……就放在周六下午四至五点,聊天的人得要有思想和激情。真是我的好学生!
兴奋之余,我忽然想起那部经典的电影《春风化雨》里的“死亡诗社”来,“我步入丛林/因为我希望生活有意义/我希望活的深刻/吸取生命中所有的精华/把非生命的一切都击溃/以免当我生命终结时/我发现自己从没有活过。”也许我正走这样一条温暖的路呢。
最后,窃用“春风化雨”做结尾,岂不省却很多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