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夜奔
四个人在路上走着,这天刮的是西北风,路上的沙尘被扬起,又被抛下,他们原本就破旧的僧衣,现在看起来更寒碜了。这时已经入冬了,但还没有下雪,空气十分干燥,没过一会儿,他们的鼻子就开始发干,猴子觉得鼻子里出了点血。他们都捂着头巾,眯缝着眼,一言不发。他们这样已经走了很多年,习惯了,彼此之间早已没有什么话可说。
虽然到处都在刮沙尘暴,但猴子看得远,他早已经望见前面伫立着一座土城。今晚他们又着落了。
“师傅,前面有座好去处!”八戒提醒和尚。
和尚低着头走路,一双眼睛盯着沙土,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半点皮肉也不肯露出。当然,如果把粽子皮剥开,你还是能看到里面白得吓人的糯米。听到二徒弟的话,他才抬起头,“是个什么所在?若是个郡府州县,便歇息一宿。”他转头看着八戒,但八戒明白,这话不是问他的。
“看样子倒像个西域的王城。”猴子慢慢说道,如果不是和尚问到这份上,他是不愿说话的。
“那便要倒换通关文牒了。悟空,上前问问。”
猴子加快脚步,跑到和尚的视野之外,他舒了口气,这才觉得有些轻松。这土城外栽了不少树,来到城下,猴子顿觉风力弱了,再也扬不起半点沙尘。他解下头巾,露出一张普普通通的脸来。
城门下坐着两个兵丁,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倒有些暖洋洋的,一个个都困意大作,靠在城门边睡着了。这里太久没有外人来了,他想。猴子摇醒其中一个,那兵丁揉揉还带些眼屎的肿眼,有些警惕地问:“你有什么事?”
猴子施了一礼,“施主有礼了,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敢问贵地是个什么所在?”
那兵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大堂’?”他摇醒另外一个还在熟睡的守卫,“醒醒!快醒醒!有人来了!”
猴子皱了皱眉,点点头。
那人接着说道:“小和尚,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堂’明明在我们比丘国北面不远。”
“什么‘大堂’不‘大堂’的!”那刚醒来的兵丁插了一句。
猴子没有理会他们,接着问道:“那么贵地就是‘比丘国’了?”
“咱们这儿以前是叫‘比丘国’,现在我们都改叫‘小儿国’了!”
“你胡说什么?快闭嘴!”另一个兵丁神色有些慌张,连忙掩饰着,“别听他胡说,我们这就是‘比丘国’。”
猴子有些狐疑地看着他们,便道了一声谢。这时剩下三人也赶到了。
“悟空,情况怎么样?”
“此地名唤‘比丘国’,咱们到了王城了。”
和尚点点头,那八戒耳朵灵得很,早已经听到了两个老军的话,“师傅,这儿也叫‘小儿国’!”
和尚看了八戒一眼,这张丑脸即使变成了人形也还是这么粗鲁,他想。
“怎么会有国家起这种名字?八戒不要胡说!”他又看了猴子一眼。
“听这老军说,这地方倒也有这个名字,可能是个绰号。”
“师傅,你看,我没有胡说吧?”八戒的脸乐开了花。
和尚点点头,“既然如此,先进城吧。”
几人进了城,比丘国从外面看起来灰头土脸,但是一进城内,他们便发现里面热闹的很,街上挤满了行人,家家张灯结彩,像是在准备什么节日。门楼上都挂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笼子,木笼用红布裹得严严实实,四人谁也没有看清它们的底细。他们的装束已经有些破旧,与这里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他们走过街道,有不少行人伸着脖子盯着他们,像一群苍蝇围着裂了缝的鸡蛋。和尚被他们盯得有些发毛,他低声对猴子说:“悟空,去打听打听,这里的馆驿在何处。”猴子拽住一个行人,那行人忍着笑声,待到猴子问他,却是一问三不知的木头,把猴子气的毫无办法。
“大师兄,不用问了!”沙僧叫住猴子,又指指右前方,“那不就是馆驿?”
四个人走到门口,报与那长官知晓,等了一会儿,他们被请进馆驿,桌上早已摆好香茶。长官是个五十岁的中年人,长髯,面堂有些发黄,人很热情,几人坐下以后,那长官便问:“禅师自何处而来?到弊处有何贵干?”
和尚念了声佛号,“贫僧和几个劣徒自东土大唐而来,往西方取经去,路过贵处,权借高衙一歇。”
“原来是大唐上国高僧,失礼失礼!小国多年不曾有外人到访,几位高僧真是贵客!”
和尚谦逊地笑笑,又问:“不知今日能否上朝倒换通关文牒?”
长官摇摇头,“今日天色不早,要等到明日早朝。今晚便委屈禅师再此歇息一宿了。”
斋供摆了上来,老长官陪着四人吃着。八戒一边大嚼,一边问道:“老长官,不知今日是何佳节,怎见家家张灯结彩,门外都挂着个笼子?”
那长官眉头一皱,摇摇头,“这件事大师不要细究,只管明日上朝倒换文牒,不可多言。”
和尚见他面有难色,便觉得这里必有蹊跷,便问他:“施主,想必是有什么难言之处罢?”
老长官叹了口气,支走一干人等,这才缓缓道来。
“那笼子里面装的都是五六岁的小儿,明日便要取他们的心肝与当今王上做药引了!”他压低声音,生怕有人听见,但话里的气愤还是掩饰不住。
“天下怎么有这等事?”和尚有些吃惊,“小儿的心肝又如何能做药引?真是个昏君!”
“都说到这份上,就不瞒长老了。”老长官压低声音。
白狐卧在柳树下,懒洋洋的,她嗅嗅身旁刚刚开放的小野花,野蜂在它们身旁乱转,真好啊,她想。阳光抚摸着她,她想起了妈妈的吻,轻轻柔柔的。她合上眼睛,打了一会盹。忽然,她感到潮湿的土地在微微颤动,有什么东西过来了,她警惕着,立起身子,往草丛里窜了进去。现在是夏天,草长得旺旺的,又没有牛儿啃食,一下过雨,草儿便像发了疯一般长了起来,渴望得到阳光的赏赐。她闻着草香,一时间也忘了不远处有些东西要过来了,好在她身子够小,埋在草丛里,倒是谁也找不到她。
马蹄声惊动了她,她透过草丛,便看见一只大绵羊向她这里奔来,他眼睛睁的大大的,气喘吁吁,嘴边累得已经泛起了白沫。绵羊后面,跟着的是一群被人驱策的凶狠的马群,她可怜起这个绵羊来,待那羊一钻进草丛,她心念一动,布下了幻术。几个骑手眼看那羊钻进了草丛,便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心道邪门,勒马停在草丛前。
她示意绵羊屏住呼吸,不要出声,便又使了个法术,那羊看得真切,只见一头和他长得一摸一样的绵羊从草丛中钻了出去。骑手们又看到这羊,便又策马去追,他们的身影渐渐远了。
绵羊这才长舒了口气:“谢谢!”
白狐问他:“别客气,那些人为什么要追你?”
“哪里有水?我好渴。”
“走,我先带你去喝水!”她也不怪他没有回答,便径直带着它来到小溪边,绵羊把整个头都伸了进去,咕咚咕咚,灌了个饱。
“水好甜!”他喝完了水,这才接着说:“因为我不想让他们剪我的羊毛。”
“为什么?”她好奇地看着他。
“我们绵羊有个很古老的传说。”他的语气有些神秘,“如果自己的羊毛不被人类剪下,就能一直长下去,直到长到不能再长了,绵羊就会化成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