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短信提示，信用卡已经划走了650美元，我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再过几个星期，我就有机会、有可能通过他“见到”他了。十人小组，又是通过ZOOM连线，对方在大洋彼岸，2个小时的时间，我估计我的概率大概有50%。不管怎样，先试一把！
我能在ZOOM上见到的，是美国著名的“灵媒”爱德华（John Edward）。所谓灵媒，是英语单词里的psychic medium。我偶然机会在Youtube上发现了这位身在纽约的灵媒，看了他的很多视频。他是与“另一侧”（the other side）沟通的媒介。
爱德华1969年出生，做这一行有30多年了。据说在1984年，也就是他15岁的时候，被一位已经成名的灵媒发现他有这个能力。他大学学医，做了一段时间的医生。但最终还是成为灵媒。
他的很多与另一侧沟通的场合——行业术语叫做“读”（reading）他的客人，都做成了视频，放在网站上。我一开始是觉得好玩，看看这种是怎么骗人的。结果越看越有意思，越看越在质疑自己的质疑，很快认知被颠覆。
在我们能够看到的上百个视频中，爱德华大多数“读”的都是一众观众（还是为了方便，就叫观众或看客吧），很多时候是在电视台现场直播。他每次都会给主持人和观众解释几个规则：第一，他控制不了另一侧的谁会“过来”（过来的人，咱们就叫“来者”吧）。也许你最想见的是那一边的妻子，结果来的是你的丈母娘。
第二，他是被动地接收信息。来者给爱德华传递信息的方式，是在爱德华脑海里显示各种画面。在有一众被读的观众当中，来者会想办法给爱德华显示各种画面，好让看客最终知道，“哦，原来是他/她，是来找我的！”
第三，他更控制不了来者要表达什么，很有可能是让这边的观众不舒服、尴尬的事——而且，常常这样才能更快地使看客知道，这是来找我的。所以他经常会问观众，“这涉及隐私，我可以说吗？”
比如，在一个百十来人的场子，他闭眼几秒，然后睁开眼说，“来者是一位长辈，是观众席后面那一片角落的亲友。”爱德华用手指着右边后排。这时候，那一片区域的十几个人，当中的一部分开始翘首以待。
“来者是一位长辈——长辈（above）、平辈（equal）、小辈（below）是爱德华的术语——他给我显示走路一瘸一拐，应该是在世时有腿疾。”爱德华说着，也在观察那十几位观众的反应。范围正在缩小。这时候，剩下4-5位还觉得来者是找自己的。
“他给我看并排的两棵橡树，很高很粗。要么是你家门前有这样的树，要么是重要事情发生的时候正好有这样的树。”他说。剩下还在伸着脖子仔细听的只剩下3位观众了。
到这个时候，爱德华就会让工作人员把麦克风放到这两三个人当中，让他们互相传递，好确定到底来者是谁家的。
“他给我看军装！看起来像陆军。”爱德华说。
“啊！”一名70多岁的妇人叫了一声。等麦克风递到她手上的时候，她说，“我先生，服过役，曾经驻扎过南美。”
“好。那橡树是怎么回事？”爱德华问。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附近的公园，他撞到了我，道歉，然后我们聊了起来。我记得那个地方就有橡树。”老妇人说。
“两棵吗？”爱德华问。
“不记得了，很多吧。”她回答。
“他又在给我看一只泰迪熊，一只耳朵破了。”爱德华说。老妇人一脸懵，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爱德华也感觉可能不对，转向大家说，“男士，长辈，有腿疾，两棵橡树，军装，少一只耳朵的泰迪熊玩具。在我手指的这个区域。”
老妇人身后一排，一位30岁左右的女子表情怪异，如梦初醒。她欲言又止。爱德华看到了，“请把麦克风交给这位女士。”
女子站了起来，接过麦克风，转头向旁边的妇女问道，“不会是爸爸吧？”看起来是母女一起来的。
“我刚刚说的那几样，你都符合吗？”爱德华问。
女子身旁的妇人抢过麦克风，“我先生几年前过世了，他曾经是陆军军官，第一次海湾战争中腿受的伤……橡树，我家门前有不止两棵，但其中一颗长得太大了，弄的我们开进车道的时候总是有点碍事。”
“我想，来者还得练练这个形式的表达，橡树也许不是那么有代表性，美国哪里没有橡树呢？”观众一片哄笑。爱德华接着说，“那泰迪熊呢？”
“那是她（女儿）的玩具。她小时候我外甥来做客，两个人抢玩具，撕坏了。记得吧，珍？”妇人问女儿。
“当然。我哭起没完，后来你们给我买了新的，我不要，让你们给退了，就一直抱着一只耳。”珍妮弗说。
“这么看，有可能是您的爱人，你的爸爸。”爱德华对母女俩说。“现在他在给我看婴儿摇篮、玩具和婴儿车……”
“啊！”珍妮弗尖叫一声，然后转向妇人，“是的，妈妈，我有了。我们成功了！正要去产科，我打算检查完了再告诉你的。”妇人一脸惊愕，然后高兴地拥抱女儿。
“是男孩。”爱德华冲口而出，“啊，我还没问你你想要什么！”
“哈！我想要男孩，他想要女孩。”珍叫道，转向妈妈，“你的外孙子！”
“孩子姥爷还想让我告诉你们，注意啊，下一个来的也很快。”爱德华挤挤眼睛。
母女俩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
“他还想告诉您，夫人，他看到了你弟弟来家里。看到你俩不再怄气了，他很高兴。”爱德华对珍的妈妈说。“你弟弟带来的那两瓶酒很不错，可是基本都让他自己给喝了，你也没少喝，还洒了一整杯。”
珍的妈妈不断使劲点头。爱德华补充一句，“我想，他是让我告诉你们，他一直在看着你们。”
在别的视频中，我也看到过爱德华读出另一侧的好友，嘲弄这一侧的观众，描述俩人爱开玩笑、都喜欢车，来者还撞坏过好友的新车；另一侧的儿子，生前是救火队员，通过“妈妈（织的）袜子(mommy socks)”，来证明自己，然后告诉妈妈，她不用太担心她的胃，可以养好，不用手术；另一侧的儿子告诉爸爸，自己的妈妈需要去检查，可能是肿瘤等等。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通过某种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小秘密”，来揭示来者的身份。越是不为人知的小嗜好、小点滴、小细节，越是能让观众感到，“一定是他！”如果来者通过爱德华说，男孩子到了4岁大，还喜欢嘴里叼着一个橡胶奶嘴；一直到有一次磕破了后脑勺、去医院缝了针，妈妈骗他说再叼奶头伤口就长不好了才戒掉，那我肯定知道是谁来了。
有一次是书里记载的，让人触目惊心。女人带着老公和儿子，一起见爱德华。女人与爱德华一对一“阅读”。女人曾经有个大儿子，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来者正是小时候的大儿子。可是爱德华一直没搞明白，脑海中的画面里，大儿子站在爸爸身边，两人都很开心。然而，孩子的爸爸、女人的老公，此刻正在等候室与他们的二儿子聊天呢。这是怎么回事？爱德华没有告诉女人这个画面。毕竟，读不准也是常有的事。三个星期后，女人丈夫车祸去世了。爱德华自己说，非常后悔当时没有把这个画面告诉女人。
即便如此，任何人第一眼看到这样的节目，尤其咱们这种从小接受无神论教育，一定认为这是骗人。我记得有一部电影，讲的就是这样一个落魄的冒牌灵媒的故事。另一部英剧，《别对我撒谎》（Lie to me）讲的是怎样通过对方面部的“微表情”（micro emotion）来破案。比如，手眼方向不一致——克林顿说，“我跟那个女人没有关系”的时候，看向了手指的另一个方向。
这些所谓灵媒，很可能就是通过观察看客的表情来判断的。在美国，谁家附近没有橡树和一点都不怕人的松鼠呢？又有谁没有过泰迪熊玩具、芭比娃娃或任天堂游戏机呢？一步一步缩小范围，到了只剩一个两个人的时候，每个问题都是是非题，让看客选择，也能猜个大概。
其实，真正重要的是，这些来到现场的观众，都是出于对可能的来者的思念。准不准确是次要，重要的得到心理慰藉、打消遗憾、该放下的放下，也就是英文里所谓的closure。
美国有一众这样的灵媒，包括Theresa Caputo、James van Praagh、Lisa William,还有在2013年去世、在自己的书里提前20年就写过2019年会出现全球“类肺炎”大流行的Sylvia Browne。
他们大多是收费的。疫情之前，爱德华的“读书”会，几十人上百人的现场活动，票价大概是每人100-200美元，但无法保证你被读到；一对一的费用是850美元，但要排队两年以上。那时候我就报了一对一的环节，因为平时就经常出差美国，也在那里工作生活过几年，纽约还是很方便。我想，排到了就约个正好出差的时间，哪怕专门去一趟呢？可惜还没排到，就来了疫情，转到ZOOM会议了——反正另一个维度，并不在乎时间空间；而展示画面，也无关语言。
不过，就像上面说的，不信是自然的反应。仍然没有彻底改变，但确实对我起作用的，是两件事。确切地说，一组视频和一本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