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学校开大会,我们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那是五月间的事情。白天下了一场雨。可是晚上又很冷。没有风。结果是起了雨雾。天黑得很早。沿街楼房的窗户上喷着一团团白色的光。大街上,水银灯在半天照起了冲天的白雾。人、汽车隐隐约约地出现和消失。我们走到10路汽车站旁。几盏昏暗的路灯下,人们就像在水底一样。我们无言地走着,妖妖忽然问我:“你看这夜雾,我们怎么形容它呢?”
我鬼使神差地作起诗来,并且马上念出来。要知道我过去根本不认为自己有一点做诗的天分。
我说:“妖妖,你看那水银灯的灯光像什么?大团的蒲公英浮在街道的河流上,吞吐着柔软的针一样的光。”
妖妖说:“好,那么我们在人行道上走呢?这昏黄的路灯呢?”
我抬头看看路灯,它把昏黄的灯光隔着蒙蒙的雾气一直投向地面。
我说:“我们好像在池塘的水底。从一个月亮走向另一个月亮。”
……
看了王小波《绿毛水怪》,对自己年少时没有诗情画意惋惜,痛恨那会儿嘴不甜没能相到一个青梅竹马。
好在上天挺公平的,分配了群男朋友给我。
春天的风染绿了层层田野,去年还没来得及变成火焰的枯草铺在偌大的田野上,大地仿佛穿着件绿黄交汇的新衣,消失了一个冬天的鸟啼声又回来了,伴随着旁边初中的读书声回响在湛蓝的天空,白云不慌不忙的掠过翠油油的山顶。
我喜欢风筝是从那时开始的,大概几岁我忘了,风筝1块5,风筝线5毛,没有现在风筝那样五彩缤纷,全是些塑料做的卡通人物,有葫芦娃,有孙悟空,有哪吒……
田野里集结了周围几乎所有的小孩子,几伙人担心风筝的线缠在一起,心照不宣的各自划分好区域,坐在草坪上,也无所顾忌的学着成年人打起牌,偶尔哪个伙伴从家里顺了包烟也躲躲藏藏的吞云吐雾,至于抽烟本身是不会的,只觉得能吐出烟子来是件特别“大人”的事,要是遇到稍大点的孩子王教你抽,免不了要被呛出几滴眼泪。
风起了便在田野上跑了起来,风被灌进耳朵掀起衣摆,人像个风筝般摇摇欲坠。把风筝飞上天特别不容易,那时还不懂黄金比例是怎么回事,风筝掉下来了就扯了线重找个地方系,至于到底有没有用我也不清楚,偶尔运气好风筝飞起来了一群人便围着系线的小伙伴夸上两句。
往往是绕着田野的两头来回跑,豆大的汗珠浸湿了衣裳,微风拂过,不仅身体上的疲劳,心里的不开心也随大自然飘往远方。待风筝到了一定高度就只需拉扯,三两个人蜷在一起晒着午后的阳光昏昏欲睡,天上的白云像狮子,像老虎,还像微笑着的少年……手里紧握的风筝线也不知不觉散落在草坪,做了个美梦醒来,风筝还在衬托着蓝天,只不过从绿豆的大小缩小成个黑点,手边的草堆里也只剩一圈白线缠绕着木块,喊醒身旁在睡梦中露出微笑的小伙伴,凑了5毛钱去田坎上的小卖铺买汽水,回来时他们抱着脚傻傻的望着天边,似乎仍没从刚刚的睡梦缓过神,不知是对我还是对天空说“我们的风筝会不会撞到天上的飞机。”,“当然不会啊,飞机那才飞多高,我们的风筝都快飞到宇宙上去了!”
夕阳染红了世界的时候我们从田野离开,蒲公英变红了,不远处烟囱冒出的炊烟变红了,山头上的云也变红了……
一路无言,快到家的时候硕硕欲言又止的问
“世界上是不是只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和野人。”
街边的路灯已经亮了,街旁的房屋传出婴儿的哭声和妈妈的童谣声。
“不啊,除了这些,还有小孩儿啊。”
“那你以后想当什么人?”
硕硕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会儿。
“长大了我要当野人,野人多帅啊。”
……
很多年的春天,我都有一个人去放风筝的冲动。前方模糊着个长发白裙的姑娘茕茕玉立,风吹起一地落花在空中翩翩起舞,阳光闪烁,姑娘闭眼感受芬芳,长发也迎着风的方向张扬,姑娘忽感山摇地动,一个灵活的胖子拉着风筝奔跑在3月……
还是算了吧。
很多年的春天,我也想当个风筝,阳光是温暖,风是方向,系上的线是力量,快到白云的地方,大地上的少年断了线,我就搁了浅。
“风筝在阴天搁浅,
想念还在等待救援,
我拉着线,
复习你给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