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你哭——一滴明亮的泪
涌上了你蓝色的眼珠;
那时候,我心想,这岂不就是
一朵紫罗兰上垂着露;
我看过你笑——蓝宝石的火焰
在你前面也不再发闪,
呵,宝石的闪烁怎能比得上
你那一瞥的灵活的光线。
仿佛是乌云从远方的太阳
得到浓厚而柔和的色彩,
就是冉冉的黄昏的暗影
也不能将它从天空逐开;
你那微笑给我阴沉的脑中
也灌注了纯洁的欢乐;
你的容光留下了光明一闪,
直似太阳在我心里放射。
早課抄了查良铮先生翻譯的英國大詩人拜伦的詩歌《我看过你哭》。上高中時,至少應該是三十多年以前了,在一個黑色小本子裏我第一次抄了這首詩。轉眼間三十多年过去了,在這個春光無限的雙休日的黎明,又與這首詩不期而遇。初讀此詩時,心中萌動着朦朧的愛意;時隔三十幾年再抄讀此詩時,竟會有無盡的回憶與感慨。傳世的經典最能經得起時間的鍛淬,有這樣一首詩在生命中流動,曾驅散了多少心頭的陰霾。
從我記事時起,我就記得离我家不遠處有一棵大樹,那棵大樹有多高呢?在我的記憶中,趴在我家的窗前,一抬頭就能看到;在從幼儿園回家的路上,遠遠地也能看到那如盖的樹冠。後來上了小學,站在小學校的校園裏,不用抬頭,衹要向家的方向眺望,不用費力就能看到那粗壮的樹干。至少到我小畢業吧,那棵大榆樹對於我來説就意味着家的所在。後來上初中了,家也搬到了另一個地方,但偶爾也會在不經意間遠遠看到那枝桠繁密的樹影。
有人説,青春就是一次漫長的背井离鄉。現在已年逾五旬,然而故鄉安在?即便我就在本鄉本土,從未离開,但我也總會有一種似离非离的感覺。對很多人來说,真正的故乡可能就是那幾樣物件、幾條小街、幾個人、幾種滋味……而我的故乡,就是那棵大榆樹。已經記不得是什麽時候才發現那棵大榆樹消失了。有很長一段時間,日子过得斑駁且凌亂,每天爲生計、衣食所累,生活中衹有苟且,從來就没有詩和遠方。當突然有一天,發現小城已是高楼林立時,才想起已經好久好久没有看到那棵至少已經生長了百年的大榆樹了。
我從未离開过家鄉,所以也從未奢望过什麽衣锦還鄉,但也不曾意料故鄉消失得這麽迅速。那棵大樹消失了,上初中、高中時,二中校園裏成蔭的、參天的一棵棵大樹也不見了,有時也會産生一種不真實的断了根的感覺。小城的地平线像一面背景墙一樣,變幻着,生長着。還是家鄉的那片土地,有時却感覺自己成了故鄉的陌生人。或許,故鄉是离不開,也回不去的。
今天下午從街裏往家裏走時,在北站路口,又看到那五棵枝干粗壮的大樹,站在路口凝視了好久了,也許在斑駁的樹影間還依稀叠印着故鄉的影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