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暇时间,碎片时间,走着赚, 躺着赚,刷视频,看小说,拼一拼,砍一砍,财富,金钱,原来触手可及,欢迎来到淘金时代。
“尊敬的各位乘客,前方到站北京西站,请要下车的乘客拿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窗边不断掠过的山川道路由一片幻影逐渐变得清晰,火车在轨道行驶的速度减慢,滑行,北京站的字样渐渐变大,这座梦想之城在两个小青年前缓缓展开。
火车们缓慢打开,站在左边的是齐智屿,站在右边的是许飞。两人都是二十三四岁的年纪,来自同一个小山村,读完大专后面对贫瘠落后的大山,,相约一同来到北京闯荡,相似的蛇皮袋子,毛绒绒的寸头,好奇、不屑、挑战交织在一起的眼神,热血与年轻,能征服这座钢铁丛林吗?
镜头转向一个月前的齐家。在儿子下定决心要离开家去外面闯荡以后,齐母卖掉了牛和羊,七大姑八大姨齐出力,凑够了八百元钱,给齐智屿买了家中第一部智能手机。荒山,木屋,门前的河流,眼泪汪汪的长辫子小芳姑娘,齐智屿许下赚大钱后就回来娶你的愿望,与许飞汇合,留下了一个渐远渐浅的背影。
汇入人群中,齐智屿兴奋地朝身边的许飞喊着“许飞,许飞,你看这些人穿的多么好看,咱俩多吃点苦,早点也买两身好看衣服穿回家去!”许飞同样斗志昂扬地点了点头。来到在火车上提前联系好的租房处,两人走入低洼的地下室。收拾好带来的行李,夜幕悄然而至,草草解决了晚饭。两人勉强在狭窄的地下室舒展了身子,意志逐渐模糊前,齐智屿转身对许飞嘀咕道,“咱明天就去找工作,不管咋说先换个带窗的屋子吧,大城市的夜景肯定好看,这儿也太压抑了……”初到北京的惊喜伴着疲惫渐渐坠入深眠。
第二天,地下室并没有光线透过,全靠手机报时决定了一天的开端。两兄弟走出逼仄的地下室,在街边的早点摊买了些包子豆浆裹腹,接着就马不停蹄地奔赴招聘市场。清晨,招聘市场就已是人满为患,汇入人流,这里的岗位玲琅满目,可大都有最低学历为本科的要求,目光从东至西,齐智屿的脸色暗淡了不少,许飞眼里沮丧混着不甘,暗暗咬牙:“难道学历就能决定一切吗?”两兄弟脚步逐渐变慢,突然被角落的一个摊位吸引,这个岗位是一个鞋店的招聘,可能是月薪不高,没什么人在意。可真正引起两兄弟注意的还是海报上的一句话——不限学历。
齐智屿和许飞快步走过去,老板年龄已是不小,悠闲地摇着扇子,打量着面前的这两个年轻人。“你们可知我要招聘的是什么人?你们可是要先从发传单做起,才能有升职的机会啊。我们这月薪也不高,年轻人能吃的了这个苦吗?”齐智屿和许飞忙不迭地点点头,嘴里重复着,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老板笑眯眯地拿出登记单和两张名片,说道“好啊,那你们在这上面登记一下个人信息吧,下午两点去这个地址报道。”
走出招聘市场,两兄弟皆是云里雾里,是不是回头看看那个角落,别一转眼就消失了。虽然月薪仅是三千,但大城市的第一份工作已是来之不易。两点不到,齐智屿和许飞早早来到鞋店门口,老板已在门口等待。看见两人,老板把一摞厚厚的传单交到两人手中。“去吧,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把这些传单分发完,发完后来这里打卡。”
夏天的北京,温度长期停留在36度以上,闷热的红色自天幕压下来,加速了人群的流动,谁都没有兴趣为一份传单多忍受几分钟炙烤。无奈,两人只能在路口,借用红绿灯的空隙想方设法地把传单发给路人。时间推移,烈日却是愈演愈烈,汗水细密地渗透进齐智屿的发间,又顺着发梢滴落,淌过逐渐无力的身体。传单终于见底,两兄弟健康的黝黑皮肤被晒得发红,踏上回程路上,疲惫带来了沉默,一路上只听见两人的喘息声。
终于到达地下室了,两人几乎是瞬间倒在了床上。汗水已随晚风蒸发,可身体的麻木让齐智屿抬不起来胳膊。“妈的,这就是大城市吗?怎么会这么累,以后可还怎么办啊?”许飞听着兄弟的抱怨,也只能苦笑几声,无奈地摇摇头。应付完晚饭,许飞早早进入了睡眠,齐智屿仍在拿着手机给家乡的齐母发短信。“母亲,勿念,这里一切都好,我和小飞哥已经找到了工作,很快就可以寄钱回去补贴家用了。”
短信发送出去,在屏幕黑掉前的一瞬间,齐智屿突然被软件推送的一条消息吸引了目光。“下载xxx,新用户必得现金,最低百元。”齐智屿好奇地点了进去,原来是某软件的广告。“算了算了,赶快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齐智屿默默告诫自己,然后关掉了手机。“万一呢,万一真能搞到钱,不就下个软件,也花不了几分钟。”黑暗里手机屏幕的光又再次亮起。“xxx红包已到账,恭喜你,还差6.7元即获得提现一百元奖励。”齐智屿捂住嘴,免的不小心惊呼出声。“还有这等好事?明天再整,这不比发传单轻松?”他心满意足地坠入了梦乡。
又重复了一天的发传单工作,拖着疲软的身体回到家。与前一天不同的是,齐智屿难掩眼中的欣喜。许飞好奇地看向他,“小屿,你今天神神秘秘地要跟我说什么啊。”“小飞哥,你看这个。”齐智屿把自己的发现完完整整分享给了许飞。“怎么会有这样白送钱的活动啊。”许飞难掩心中的怀疑。“不管咋样,先试试呗。”许飞无奈地摇摇头,“你可别被骗了,还是好好干活争取早日升职吧。”“知道了知道了。”齐智屿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深夜,许飞早早入睡,齐智屿精神满满地盯着手机屏幕。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了,饭后到现在过去了四五个小时,齐智屿一直在完成所谓软件上的任务。“成了,成了!”按耐住心中狂狂喜,齐智屿看着已到账的30元钱,自以为找到了稳定的收入来源,时钟滴滴答答走到两点,齐智屿面带笑容入睡。
清晨,许飞早早起来,收拾妥当后却被刚刚醒来的齐智屿吓了一跳,“小屿,你的黑眼圈怎么严重。”极度缺乏睡眠,齐智屿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起来,“小飞哥,昨天我成功赚了30元!”许飞摇摇头,“可你也不能不睡觉啊,唉。”“小飞哥,你也应该试试,我亲身验证了,这是真的。”“等放假吧,小屿。”许飞完全没把这当回事。
就这样,接下来半年,齐智屿过上了白天发传单,晚上在手机上赚钱的生活。期间,齐智屿彻底摸清了这软件的套路,也加入了不少微信群,互相拉好友,帮忙砍一刀。大多数时间是不成功的,可牺牲了无数个夜晚的睡眠也让齐智屿赚了四五百元。许飞也参与过,可太繁琐的步骤,总那么小数点的后几位,还是让他望而却步。只有齐智屿还在坚持,于此同时,通过各种各样的广告,齐智屿的手机逐渐被什么xx大赢家,xx大王,xx极速版占领。地下室里充斥着各种小视频的声音,占据了齐智屿的睡眠时间,兄弟俩的聊天时间,给家里打电话的时间。
又到了齐智屿给家里汇钱的日期,除了每月工资中的一部分,齐智屿浏览着手机里各种软件,这个即将到账八百元,那个即将到账五百元,这不算下来,轻轻松松到一万了?想都没想,齐智屿给齐母打了一个电话。“母亲,我马上就要月入一万了!”齐母惊喜极了,“好儿子,太争气了!攒够十万块钱,小芳家里就同意把女儿嫁给你了!”想到小芳温柔的声音,长长的辫子,齐智屿握紧了拳头,黑夜里盯着手机屏幕的时间逐渐变长。
白天,没睡几个小时的齐智屿脑袋晕晕乎乎,根本没法从床上爬起来,他对许飞喊道“小飞哥,帮我跟老板请个假,就说我不舒服吧。”许飞担心地看着齐智屿,叹了一口气,“小屿,你不要上瘾了啊,这真的不是正道。”睡够了,齐智屿从床上坐起来,浏览各种小视频,在群里帮别人,也请别人帮自己砍一刀。一天下来,齐智屿看着越来越长的进度条,看着许飞被寒风吹的通红的手,逐渐不愿再忍受发传单的辛苦。“发传单那点钱算啥?我把这几个任务完成离十万的目标就不远了。”自此以后,齐智屿就开始找寻各种理由不去上班,在家里刷小视频。
又是两个月过去,渐渐来到了两兄弟在北京的第一个新年,迫于再不来上班就开除的威胁,齐智屿又接受了发传单的任务,却恍然间发现身边已换了新人,不见许飞的身影。下班后,齐智屿气冲冲地冲回家,许飞早已在家等待。“小屿,咱们谈谈吧。”齐智屿大喊道:“小飞哥,什么时候你已经升任大堂经理了,也不跟兄弟说一声。”许飞冷静地看着齐智屿,“小屿,我从刚来这到现在,没有一天缺席,辛辛苦苦发了八个月传单,老板才让我升职的。你看看你现在已经成什么样子了,我知道你想早点娶小芳回家,可那些网上的东西,它都靠不住啊!”“别说了,小飞哥,你就是嫉妒,嫉妒我比你轻松还比你赚钱多!”许飞恨恨的摇了摇头,手握紧拳头在桌子上捶了一下,逐渐提高了音量,“小屿,言已至此,我今天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和店里的接待员小红在一起了,今天我就要搬出去和她合租了,你好自为之!”
看着许飞头也不回的身影,齐智屿颓然站在突然变得宽敞的地下室,猛地砸墙,“啊!我一定要赚到钱,让你们好看!”
第一个春节,地下室还是没有窗子,在新年前夕,齐智屿再起翘班后,老板打来了开除的电话。除夕夜,没有电视,没有热闹的家人,没有大城市的灯火,灰白的墙,齐智屿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是齐母,“小屿,你赚钱怎么样,我和小芳家里商量要等你夏天放假回来就让你们俩结婚呢,你可要快点赚够十万元啊。”“放心吧,母亲,我很快就赚到了。”
浑浑噩噩中时间悄然过去,初夏,暴雨,一个深夜,凉意和雨声透不进阴暗的地下室,夸张的宣传声在墙壁间回荡,手机屏幕闪烁着红的绿的光,光怪陆离打在一张脸上,浮肿的眉眼,青黑色的眼圈,瘦到凹陷的脸颊,不断击打屏幕的手指,和因无限延伸的小数点而变得扭曲的嘴角。不知道几天没有离开地下室了,数不清的小视频和领钱软件像藤蔓一样把齐智屿牢牢绑在原地,使人麻木的毒素早已渗透进齐智屿的骨血。明天就要踏上归程了,红色嫁衣下小芳笑靥如花。
深夜,雨打在窗户上,叮铃哐啷带来夏日的讯息,许飞和女友正窝在沙发上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许飞起身打开门,见到来人佝偻着背,却急切的抬头,被大雨淋的湿透的头发让水珠四渐。许飞不确定地看着来人,“小屿,下这么大雨,你怎么这样了?”齐智屿瞪着一双大而空洞的眼睛,雨水顺着空荡荡的袖管和裤腿流下,紧紧抓着许飞的手,“小飞哥,帮我砍一刀吧,嫂子呢,嫂子是新用户吧,也帮我助力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