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初冬。
时速307km的高铁飞速划过地域的空间,看着窗外的不断向后的风景,忽然有点恍惚,我定是坐上了一列时空列车,此刻,它载着我飞速驶向1998年。
是的,我要去参加一场同学会,相识二十年的同学会。相识十五年的那次,我没去。那时我一头青丝,如今华发初上,我想,再不去,就两鬓斑白了。
火车启动的那一刻,我发了朋友圈,我表哥说,你闲的。不,其实我不闲,但是我还是要参加。我觉得,有一群人,他们见证了我的青春,我要去找找我的青春。毕竟人活着,不光是为了吃饭,还有很多东西需要放在心间。我不想成为一个为生活奔波到麻木的人。
时空越来越近,我莫名紧张了。有很多同学,十六年没见了,要知道,时间真的可以让两个曾经熟悉的人把对方忘掉。但在见到的那一刻,我发现我想多了。大多数同学,远远的看到走路姿势,就一眼认出了。啤酒肚高挺、发际线后移、身材肿胀如球都不是辨认的障碍。二十年的时空瞬间折叠,时空穿越了。
1998年,夏末。
我拖着巨大的行李箱,走出无锡火车站的那一刻,一轮巨大的落日正挂在两栋高耸的白色建筑之间。这座离家四百公里的城市,是陌生的,我的内心是忐忑的。
仍旧记得,我坐上11路公交。车上人很多,他们善意的目光让我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车子正驶过一座长长的大桥,透过车窗,我看到了一条河,后来,我知道,这就是连接我家乡的运河,而那座桥,就是梁溪大桥。过了梁溪大桥,就到了那所学校。
校园东南禺有一方荷塘,荷塘边上的一株桃树。每年春天桃花都开得很好,夏天,荷塘里的睡莲下有青色的小鱼游动。白色的教学楼前,青密的葡萄架下,栀子花香气袭人。
被茂密的香樟树围起来的长方形运动场,男生帅气进球的刹那定有女生们的尖叫。那栋两层的淡黄色小楼,冬天的时候,楼顶的烟囱吐着浓黑的烟,刚沐浴出来湿漉着头发端着塑料盆的少女,在对面宿舍楼男生的口哨中面若桃花。
小卖部阿姨朴实的皱褶里记着那些赊账好久没还的男生。食堂门口总有几个男生蹲着,端着白瓷饭盆,大口扒着白饭。大礼堂的门口,有两株白玉兰,春天的时候开出大朵的洁白的花。礼堂后面那座楼,就是女生宿舍了。每一间小小的屋子,承载了无数女孩子浪漫的梦。
我的座位是在靠窗的第四排。上课的时候,窗外的风景比讲台上的老师更吸引我。大食堂的糖醋排骨,小食堂的阳春面勾引着我们饥饿的胃。吞咽着口水,眼睛盯着手表上的秒针,在下课铃响起的一刹那,如饿狼般,嗷嗷冲出教室,第一个踏入食堂,把饭盆递给打菜的阿姨。
其实我的记性很差,但不知为什么,却能清晰记得宿舍的阳台上有一块晃动的水泥块,直到毕业了也没有把它抠下来。我总能记得,开水房南面一排第二个水龙头最旺。我还记得有月亮的晚上,躺在床上一转头就能看到外面的月亮。
我曾经以为,这些景象会一直存在,一万年太夸张,至少在我有生之年不会变。后来我发现,自己当时太年轻,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在我毕业后没多久,那所承载了我整个青春的学校,变成了一个高楼耸立的小区。
聚会是在新校区,那个校园比我们之前的学校大多了,但是却不是我们的校园。即使我们穿着纯真年代的白衣,却丝毫找不到当年的青春。
第二天,机缘巧合,在回去之前,有幸再到当年学校的旧址,令我们欣慰的是,门口两边的梧桐小路还在,我赶紧跑过了留了个影,因为我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这剩下的唯一见证过我们青春的梧桐,也会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