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刚到米国的时候,那里下起了据说是二十年不遇的大雪,紧接着就是好几个月漫长而寒冷的冬天。她每天早上在家吃完简易的早餐,把头天晚上准备好的饭菜装在便当盒里,就出门奔向公司。天空一般是铅灰色的阴沉,地上的雪和泥水冻在一起,结成了厚厚的一层冰,只有车行道上由于来回的碾压,有一些冰消雪融的痕迹。午饭总是在公司吃,厨艺不精的她,在排队等待微波炉热饭的时候,总喜欢问别的同事带了什么菜,想学个一招半式改善生活。可他们有时候是带了紫菜包饭,有时候是馒头加蒸菜花,有时候是米饭加炒青菜……她很奇怪,他们怎么吃那么素的午餐,不会觉得寡然无味吗?可他们说,“慢慢你的口味也就变了”。时间一长,她的口味果然变了,只是和他们截然相反。那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久违的太阳划破云层露出笑脸,她看到雪野上霞光万丈,忽然之间就觉得开心起来。于是一到公司就忙不迭地找来私藏的外卖菜单,预定了想念已久的——酸菜鱼。
酸菜鱼送来的时候,她照规矩付了15%的小费,一边肉疼,一边心想,“还中国餐馆呢,也入乡随俗地收起了小费!”不过打开盖子的瞬间,她就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热气氤氲之下,细腻洁白的鱼片,漂浮在翠绿的酸菜和火红的辣椒之间,油星点点,汤清肉肥。咬一口爽滑的鱼肉,配一片酸辣的菜叶,热辣又生津,口腔的痛觉和温度觉被瞬间调动起来,再加上上下颌间“咔嚓咔嚓”的本体觉,咽下去的这一口,简直就是此刻最满足的享受啊。就在这个时候,同事进来了,看到她大快朵颐的样子,摇摇头说,“看来生活太平淡了,需要点刺激。”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是吗?想吃什么,竟然是大脑发出的信号?
等到回国以后,她迫不及待就去回味的,是路边随处可见的小笼包,以及醇厚滑软的老豆腐,并且情不自禁地感叹,米国人一辈子都没吃过软糯的红烧肉和香甜的炒栗子,真是人生一大憾事呢!而她留在记忆中的味道,是小时候病中,爸爸端来的一碗小米粥,跳舞表演之后,妈妈做好的一碗炒米饭。每次想起来都是满口满心的温暖。
原来我们有“口腹之欲”,不仅是因为“人是铁,饭是刚,一顿不吃饿得慌”的物质需求,更是向外界发出信号的精神需要。“望梅止渴”的故事就说明,这种精神的力量,有时候甚至会超越物质,帮助人战胜难以抵抗的饥饿和干渴。这种由经验而习得的,想到青梅就流下口水的不自觉反应,被著名的巴甫洛夫实验证明为一种“条件反射”。而我们自婴儿时代起,就表现出的对甜味的特殊爱好,也是在进化途中,祖先留给我们大脑的印记。
人类的祖先主要生活在原始森林,主要能量来源是乳汁中的乳糖和植物果实中的果糖、葡萄糖等,因而形成了强烈的甜味偏好。糖的摄入可以解除饥饿感、产生热量,为人类的生理活动提供能量,脑中多巴胺奖赏系统就会使人产生欣快感并鼓励继续摄入这类食物。脑的能量供给主要靠糖,因而糖的味道——甜,成为了能够让人产生幸福感和满足感的味道,近十几年来的研究甚至认为,糖是几乎与鸦片类物质等价的成瘾性“毒品”,也有学者称之为“新型烟草”。除了“甜”之外,科学家在大脑中也找到了“咸、鲜、苦”等味道的反射区域,形成了大脑中的“味道地图”。
这样看来,那些让我们一想起来,就馋到咽口水的味道,还真是伴随着记忆痕迹的,由大脑代身体发出的信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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