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再也没有来过
接近零点，时间已经很晚了，陈飞有点儿熬不住，大脑缺氧的原因到底也听不住桃篱在他耳边分析，才把车开到只亮了几盏灯的警局里，换了辆便车送桃篱回家。
在路上，桃篱还是很有精神，欲和陈飞再讨论几番，看到陈飞不愿再多说的表情，她最终还是很有眼力见儿地闭上了嘴。
她是个很聪明的人。A大王牌专业刑侦科毕业的高材生，不管去哪儿都是香饽饽，能成为香饽饽的一块儿毕竟也不是平白无故的。
把桃篱送到楼下，陈飞也没走，他把车按熄，就着黑夜安安静静地抽完一支烟，一边回味刚刚偶遇王妩的情景，神经抽痛不那么厉害了，才接着开车回自己家。
23岁的陈飞在外人眼里，已经拥有那种不符合本身年龄气质，炼成始终处于把表情修炼成波澜不惊、不为半句话所动的境界。好听的讲可以说是少年老成，赖听的讲也可以说他就是个面瘫，但在王妩面前，他千修万炼地道行裂开了不小的缝儿。
好在当时王妩说完这句给他带有万般不解的话，应该压根也没想得到他的答案，说完就匆匆地离去了，独留陈飞一人在原地压住自己心中的惊涛骇浪。十五岁还是太小了，这是一个慢慢把自己幼时内心构建的世界慢慢推翻重建的年纪。而他早已忘记他当时是怎么反抗世界，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过这个想法。
陈飞一直都是顺风顺水，来的平平静静，去的也平平静静。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秀，性格正直，简历好看，模样也很端正。况且，陈飞家境也不差。
来这种小地方，是因为他吃过苦的爸爸觉得小辈也应该锻炼锻炼，忆苦思甜，不要认为来之不易的成果是轻轻松松得来的。所以，当机立断地安排手底下的人找来地儿。大概他的部员觉得应该顾忌小少爷的人身安全，或者压根没有想到这片儿虽然处于缉毒诈骗重点管制地区竟然存在陈飞所在的唯一遗漏盲区。所以这个地方条件虽艰苦，但他也不用劳心动神的，也就总是跑一跑家长里短，体验体验老百姓的生活。
他在这边住得也不是集体宿舍，而是离警局四十分钟车程的市中心一所高级公寓。所以他所经历的艰苦也没那么艰苦，但在那几年他却从观察王妩身上感觉到了。
很苦，太苦了。
如果说那天王妩的疑问让他的眼神在她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下并扪心自问了一番。但那天和老王在警局整理案情过程中，小李的话才揭开了故事的真正帷幕。
“郑军啊，就他啊，他不是在旁边儿住着吗，就隔了一栋楼那三间砖头房里，是他吧？”
“我听刚刚门口理发大婶说的。”
“报警还是她让那个小女孩来的，大婶也不敢。”
“表兄妹关系？这我不知道，但肯定没那么简单，据说天天晚上一起吃饭，第二天早上再回自己的家。”
“他不是单身，有老婆，我见房子里还有一个小女孩，她闺女吧，七八岁的样子。你说包养王愿？也不像啊，他哪儿有那钱。”
“不过打架原因，大婶听见了，好像是那女的去送她哥了，被他看见了，以为是她搞得别的男人。对，车站就是附近宾馆的车站。”
“经常吵架吧，反正咋们日后多注意着这家……”
.........
陈飞那晚没睡好。
从那天之后，他没事就在警局门口的电线杆旁边儿抽烟，他视力好，能清楚地看见王妩家巷口，和巷口理发屋的动静。
有时能碰见王妩出来倒垃圾，王愿在后面挺着已显怀的肚子骂骂咧咧；有时碰见王妩去理发店剪刘海，理发店便宜剪得却坑坑洼洼；有时还能碰见她出街买菜，不大的她和外面的婶婆操着手讨价还价；或是她背着书包去上学……那都是有时，大多时候，巷口没有王妩，只有一成不变的景色还有一堆聚在一起聊天的男人女人。王妩带来的世俗和麻木的黑气压却一直拢着陈飞的心口。
最终，王愿生了个男孩，郑军出没在巷口也显得更勤了。王妩家依然三五不时地鸡飞狗跳，但王妩从那天起再也没报过案，去对面小超市买东西时，也没把眼神多放在警局和有时碰巧出来抽烟看见她走过来的陈飞一眼。
不出警的日子很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陈飞慢慢地将把视线放到巷口成为一种习惯。
陈飞在A市整整待了三年，他要走的时候，还不放心王妩她们家，旁敲侧击地向和群众打的火热的小李打听，小李讲，王妩高考考上了B市的一所大学，从此也算是脱离苦海，一飞冲天了。
B市是一座海滨城市，离A市不远也不近，是全国的经济特区中心。那边的地价寸土寸金，位于B市的大学也都是958/211之类的名牌大学，可以说，考进B市，就等于有了一条很好的出路。
陈飞紧攥的拳头松了下来。
陈飞也是被急召回B市的，他父亲出了点儿意外，家里那么大的产业，需要他哥哥陈沛拿大。他的哥哥即要稳住军心，又要解决旁系趁机捣乱，有点儿忙不过来，上赶着天天闲得没事的亲弟弟陈飞进公司帮忙。
等到差不多公司状况稳定，两年过去了。有一天，陈飞开着车慢悠悠在城里走着，莫名想到了A市小市民王妩。这两年里他忙的透不过气来，就会时不时得想到她，他想，就我现在这样也总比她好吧，想着想着再艰难的事都就挺过去了。甚至，他还怕王愿没钱供她读书，怕她会因为没有学费撑不过去，忙里偷闲还安排秘书借着慈善的名意去资助王妩，没想到她根本不领情地拒绝了。
陈飞从没出过面，但现在突然意识到，B市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说不准他俩在某处就擦肩而过过。不过，依王妩的水性肯定当做不认识他。
他想了想，手款款按住方向盘，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