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今年的阅读重点是中文书籍,而白先勇先生作品的豆瓣评分都远超8分。基于此,笔者购买了《树犹如此》、《台北人》、《纽约客》、《寂寞的十七岁》和《孽子》这五本书。又因去年已拜读过《树犹如此》,今年便从这本书重新开始阅读。
正文:
白先勇是国民党桂系将领白崇禧的第八子,是当代著名作家,其创作的《台北人》在20世纪中文小说百强中排名第七,占据了在世作家中的最高排名。白先生亦是当代最为知名的昆曲制作人,现任香港中文大学博文讲座教授、香港中文大学“昆曲研究推广计划”荣誉主任。在流行音乐横行,传统艺术衰落的时代,他却可以让青春版昆曲《牡丹亭》被大众所熟知。旅美学者夏志清教授如此评价他:“当代中国短篇小说家中的奇才,五四以来,艺术成就上能与他匹敌的,从鲁迅到张爱玲,五六人而已。”
辛弃疾在《水龙吟》里写:“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白先勇先生以“树犹如此”来给纪念亡友王国祥的文章命名,一是借用此成语的原本含义,表达一种岁月无情,老病相催的情感。二是表示人的不幸连花草树木都能感应,更别提至交好友了。面对王国祥的死,白先勇就如同他园中疏于照料的花木般,不知萎靡衰败多少日。
1954年,白先勇与王国祥相识于高中补习班,因争抢上楼而相识,他们之间的默契就此开始。白先生从成大水利系重考到台大外文系。王国祥从成大电机系转考到台大物理系。两人的性格际遇都十分相投,白先生在大学时办《现代文学》杂志,王国祥尽管查出“再生不良性贫血”,但他仍然抱病帮白先生四处寻找订户,拿自己的奖学金救济濒临倒闭的杂志。他至始至终支持白先生的理想,堪称灵魂伴侣,白先生也为他没有在物理理论研究这条路走下去而深感遗憾,就像是为自己痛惜一样。王国祥的病出于运气当年被压下去了,没想到时隔多年,这疾病再次复发,不让人安生。吃药就医后有些许暂时的安康,便去喜爱的饭馆吃一顿,租录影带回家看,在东拉西扯的故事里暂且忘却疾病的痛苦。原以为人生如寄,他将与白先生守望互助,患难与共,却奈何命途多舛,天公作怪,王国祥先一步离开。
一开始读白先生的文章,并不知道先生的性取向,在看《树犹如此》时,却真有看到“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的感觉。整篇文章白先生写的只是寻常言语,说的只是平常旧事,感情尽是含蓄,却能在字里行间看到那难以掩饰的伤痛。有的人死了,可能只被怀念一阵子,而有的人死了却能在存者心里活上一辈子。两个人种植的意大利柏树似乎是预知了友人的去世,故而就跟着去了。连树都能有如此深情,何况是先生呢?树归于空,人却在心中。
“五点二十分,他的心脏终于停止。我执着国祥的手,送他走完人生最后一程。霎时间,天人两分,死生契阔,在人间,我向王国祥告了永别。”他没有说他有多悲痛,简简单单几行字后跟着一段文字,讲他们的初见“那天恰巧两人都迟到,一同抢着上楼梯,跌跌撞撞,碰在一起,就那样,我们开始结识,来往相交,三十八年”你走的那天,我们终相离,忽念初见你时的模样,交付我三十八载爱恋和余生怀念。
先生料理完友人的后事,回家照料一院的花草,让死了一回的花草们活得一如当初,尤其是剩下的两棵意大利柏树和王国祥家里的两株桂花,先生似乎也“暂且贪享了人间的瞬息繁华”,只是在抬眼间,却过不去自己心中的那个缺口。正如文章最后写道:“美中不足的是,抬望眼,总看见园中西隅,剩下的那两棵意大利柏树中间,露出一块楞楞的空白来,缺口当中,映着湛湛青空,悠悠白云,那是一道女娲炼石也无法弥补的天裂。”对白先勇而言,王国祥就是那一道女娲炼石也无法弥补的天裂吧。
但我觉得他们又是幸运的,能在17岁这个最美的年纪遇见彼此,一直相伴了这么多年,这是很多有情人都不曾有过的奢想,世界上的感情并不都是两厢情愿的,所以才会有人说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你喜欢的人刚好喜欢你。”错过了当年的那个他/她,很多时候人到了一定年龄,只要能找到与自己合适的就行了,而与自己年少时的怦然心动渐行渐远。只是在很多年后的路上,偶然遇见路边打闹的情侣,才又会想起那久远时候爱的人,然后看着遥远的天边笑了笑,继续赶自己的路。其实这样的人又何曾不是心里空了一块,只是他们自己把它缝合了,但伤痕一直在,也许这样爱而不得的人生更痛苦吧,可这恰恰是人生常态,而能与爱人相伴几载已是赚到了。
又读了一遍《树犹如此》的结尾部分。“春日负喧,我坐在园中靠椅上,品茗阅报,有百花相伴,暂且贪享人间瞬息繁华。美中不足的是,抬望眼,总看见园中西隅,剩下的那两棵意大利柏树中间,露出一块楞楞的空白来,缺口当中,映着湛湛青空,悠悠白云,那是一道女娲炼石也无法弥补的天裂。”
结语: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日摇落,凄凄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