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锦色 第十二章 平定三总管之乱

稳定军心

     斩断了叛军的外援,清除了内部的不安定因素,接下来就是刺刀见红,战场决胜了。杨坚相信,以平叛大军的实力,扫平叛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最多,也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

     的确,结果确实如杨坚所料,三路平叛大军都顺利扫平了叛军,只不过,这过程嘛,就如同那句老话说的那样——好事多磨。

     三总管之乱,以尉迟迥实力最为强大,同样,征讨他的平叛大军也是最先出征的。可是,在将星云集、群英荟萃的平叛大军内部,军心并不稳定,军中有许多将领对未来充满了迷茫。这些将领们,有的曾经是尉迟迥的部下、同袍,甚至有的将领和尉迟迥还有着姻亲关系(崔弘度的妹妹就嫁给了尉迟迥的儿子),他们根本无法抉择是站队尉迟迥还是站队杨坚,万一站错了队,今后可就麻烦了,曾是杨坚好友的大将宇文忻就是其中一个。

     杨坚尚未矫诏辅政时,宇文忻是杨坚相交莫逆的好友,可当杨坚当上丞相之后,两人的身份就从朋友变成了上下级的关系。身份上的巨大转变,让宇文忻不知道该怎样和杨坚相处,他不知道杨坚会不会为了权利翻脸不认他这个朋友。

     大军快要行进至永桥(今河南武陟西南)时,一个人的到来,改变了宇文忻的态度,此人就是河南道行军总管——于仲文。

     于仲文原是东郡(今河南濮阳)太守,尉迟迥起兵之后,就开始在河南地区攻城略地,扩大相州总管府的势力范围,面对尉迟迥强大的攻势,河南各州县纷纷望风而降,唯有于仲文拒不归降,还多次出兵击败了尉迟迥的叛军。

     于仲文态度如此强硬,和他的出身无不关系,他出身于氏一族,是于寔的第二个儿子。于氏一族刚刚倒向了杨坚,他的父亲被杨坚封为了四大辅臣之一的大左辅。这种情况下,于仲文怎么可能归降尉迟迥,自然要与尉迟迥对抗到底了。

     于仲文的拒不归降,激起了尉迟迥的怒火,他即刻下令命大将宇文胄和宇文威两人率部围攻于仲文。

     对面宇文胄和宇文威两人的围攻,于仲文寡不敌众,只得忍痛抛下妻子儿女,率部突围。

     攻下东郡以后,尉迟迥并没有饶过于仲文的妻子儿女,而是下令将他们统统杀掉了,他就是要让那些反对他的人看看,和他作对是下什么下场。

     于仲文突围之后,麾下死伤殆尽,只得只身跑回了长安。

     对于只身回到长安的于仲文,杨坚并没有多加怪罪,反而对他大加宽慰,给予诸多赏赐。对于其全家被屠之事,杨坚也不胜唏嘘,答应会让他亲手为全家报仇。

     杨坚是个行动派,说到做到,他立刻加封于仲文为大将军、河南道行军总管,让其前去洛阳领取兵马平定河南,并下令给杨素,率军帮助于仲文收复河南,收拾宇文胄。

     杨坚的种种举措让于仲文深受感动,他马上向杨坚表忠心,发誓愿意为杨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随后,于仲文就拜别杨坚,踏上了征途。

     韦孝宽是负责尉迟迥平叛的最高指挥官,于仲文既然要领兵平定河南,按照惯例,他自然要前去拜访韦孝宽,更何况他还要和韦孝宽麾下的行军总管杨素一起合作,共同对敌。有了这两个原因,无论如何,于仲文都必须去韦孝宽的大营。

     看到于仲文前来,大将宇文忻就找上了他,向他询问:你刚从京城来,觉得丞相的为人怎么样?尉迟炯这个人不足为虑,我只怕战事完了以后,有鸟尽弓藏之忧。

     此时的于仲文已经彻彻底底被杨坚的人格魅力给折服了,于是便极力赞美杨坚:丞相宽弘大度,明识有余,我们如能尽力为国,他必定不会亏待我们。我在京师三天,常见他有三个长处,以此看来,丞相不是一般的人。

     这就勾起宇文忻的好奇心了,他赶紧问道:哪三个长处?

     于仲文笑了笑,回答说:有个叫陈万敌的叛军将领,刚刚归附朝廷,丞相就对他信任非常,还让他弟弟陈难敌回乡招募乡勇,随官军征讨叛贼。这是这是丞相有大度的第一个长处。

     大臣宋谦,奉命巡视地方,打算采取暗访的方式,寻找有罪官吏的证据。丞相知道后,当即斥责他说:官员要是真犯了法,根本不难查,还需要暗访吗,真是有失朝廷体统!这是丞相不随便罗织罪名的第二个长处。

     我的妻子儿女均被尉迟迥所杀,每每说道此处,丞相无不潸然落泪。这是丞相有仁爱之心的第三个长处。

     听了于仲文的话后,宇文忻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于仲文和杨素率军走后,韦孝宽率主力大军继续东进,很快就抵达了永桥城,军中的将军们纷纷向韦孝宽请战。

     永桥地处要冲,城高墙厚,不是一个容易攻下的地方,以韦孝宽的精明,绝不会强攻永桥,他对众将解释道:永桥这个地方,城池虽然小了点,但防御工事非常坚固,易守难攻,我军若强行攻城,必定无功而返。若攻击受挫,大军军威必然受损;反之,要是我军绕过永桥,直击尉迟迥的主力大军,到那时,等到我们击败了尉迟迥的主力,永桥这座小小的城池还能有什么作为。

     众将听了韦孝宽所言,觉得他说得非常有道理,也就放弃了攻打永桥的想法。

     放弃攻打永桥后,韦孝宽率领着大军绕过了永桥,抵达了武陟(今河南武陟)。

     武陟位于黄河、沁水交汇处,恰逢汛季,连绵大雨,导致河水暴涨,平叛大军一时无法渡河,只得在沁水西岸安营扎寨。

     面对来势汹汹的韦孝宽,尉迟迥派他的儿子尉迟惇率军十万进驻沁水东岸的武德(今河南武陟东),与韦孝宽的大军隔河对垒,战事就此陷入了僵局。

     同时,在平叛大军军中,爆发了一场信任危机。


     平叛大军军心不稳,这是一个大问题,宇文忻态度的改观并没有影响到军中其他将领,他们平日里和杨坚并没有什么交集,对杨坚的为人了解得不多,对前途依旧感到无比迷茫。

     尉迟迥在军中多年,对平叛大军的这一软肋当然知之甚详,他派人带了大量的金银财宝潜入平叛大军的大营之中,大打金钱攻势,对一些举棋不定的将领们封官许愿,并且大肆在营中散播谣言,今天说这个将领被收买了,明天说那个将领被收买了。一时间,平叛大军军中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这一招确实毒辣,毒辣到以智谋著称的韦孝宽都没有办法解决,或者说,他没有足够的权限去解决。在韦孝宽看来,要把涣散的军心重新聚集起来,只有对各行军总管开出比尉迟迥更高的价码,给出比尉迟迥更高的诚意,可这件事却不是他一个行军元帅能够做到的事情。

     既然在他的职权之内无法解决,那韦孝宽干脆就不管了,他开始装病,整天躺在床上,谁也不见,连下命令都要靠侍女传达。

     韦孝宽不管了、摆烂了,李穆的侄子——行军总管之一的李询却着急了,他向杨坚密奏:梁士彦、宇文忻、崔弘度等人收受尉迟迥的贿赂,意图倒戈,军中人心惶惶,一盘散沙!

     接到李询的密报,杨坚被吓了一大跳,此时此刻,他的下意识反应不是怎样去解决这件事情,而是万一平叛大军叛变了怎么办。

     这就是杨坚,最真实的杨坚!

     多年起伏不定的宦海生涯让杨坚炼就了处变不惊的心理素质,却也让杨坚变得多疑猜忌,而这多疑猜忌将伴随着他的一生。

     思虑一番之后,杨坚命计部中大夫杨尚希领兵三千,前往潼关驻防,以防不测。

     为什么要选杨尚希这个人呢?理由只有一个:他值得信任。

     杨尚希本来是被宇文赟派去巡查关东地区的钦差大臣,宇文赟去世的消息传到相州时,他也刚好在那儿。作为钦差大臣,他理所应当的和尉迟迥一起为宇文赟发了丧。可发丧的时候,他发现尉迟迥根本就是在装装样子,没有一丝真情实感,一点儿也不伤心,反而还有点开心,直觉告诉他,尉迟迥有问题,想造反。可问题是,他一点儿也不看好尉迟迥,觉得这人成不了什么大事。当天夜里,他就带着随从偷偷从小路返回长安了。

     回到长安之后,对于杨尚希的机敏与忠心,杨坚十分赞赏,给了他许多丰厚的赏赐。

     此人心动荡之际,杨坚第一时间就想起了杨尚希这个经得起考验的好同志,所以才让他率军驻防潼关,以备不测。

     随后,杨坚立刻召集刘昉、郑绎、李德林、高颎等亲信商议此事。

     刘昉和郑绎搞阴谋是把好手,可要他们正经八百地出谋划策,这可就难为他们了。他们给杨坚出了一个馊主意:将这几个不忠心的将领换下来。

     病急乱投医,忧心忡忡的杨坚不假思索,同意了他们两个的意见。

     李德林见杨坚失去了往日的冷静,立马站出来发对了,他给杨坚分析说:丞相,您和这些将军们的地位本来都差不多,根本不存在谁统领谁的情况。如今您挟天子以令诸侯,一跃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他们心中难免有些怨气,这是很正常的。您现在怀疑这几个将军的忠诚,派人去取代了他们,可怎么又能保证您派去的将领对您忠心耿耿呢?

     收取贿赂一事,真假难辨,如果您现在派人去追究问责,不仅仅这几个将领会变节投敌,而且上至行军总管韦孝宽,下至普通士卒,都会人人自危。自古临阵换将素来都是兵家大忌,前朝因为这样做而遭致惨败的例子数不胜数,还请丞相千万不要重蹈覆辙啊!

     以臣愚见,您只需要派一个您信任,前方将领也能够接受的人担任监军,前去军中查明情况就可以了。如此,就算是那些将军们心怀异心,也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了。

     李德林一番分析,合情合理,有理有据,不仅指出问题出在了哪里,更给杨坚讲明了应对的方案,着实让杨坚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激动地对李德林说道:“先生大才,要不是你及时提醒,差点就要坏了大事了!”

     有了明确的应对方案后,杨坚开始思索监军的人选了,他第一个想到的,是他太学时的老同学崔仲方。杨坚辅政以后,就把他提拔为了少内史,时常委以机密,对他非常信任。

     可崔仲方却推辞了,理由非常充分:他的父亲崔猷在关东为官,自己如果接受了杨坚的任命,恼羞成怒的尉迟迥定会把他父亲给杀了的。

     这个理由无可厚非,杨坚也就没有再强求,他又询问了刘昉和郑绎两人,想让他们当监军。

     一听要去前线,两人想都没想,赶紧拒绝了。刘昉的理由是,他从来没有当过将军,也从来没有领兵打过仗,让他去当监军,怕会坏了杨坚的大事;郑绎的理由更加直接,他虽然上过战场,可家中有老母尚在,身为人子,他需要在家服侍老母。

     刘昉和郑绎两人的态度,让杨坚心中十分不痛快。

     杨坚当上丞相后,虽没有让两人与自己一同执政,可对他们也算是十分优待了,不仅把刘昉封为了黄国公、大将军,又保持了郑译沛国公的爵位,将他的勋位提升至柱国,出行更是让卫士贴身保护他们,各种赏赐更是不计其数,以至于两人在朝堂上风头无两,有“黄、沛”之称。

     可这两人呢,平日里自恃功劳、居功自傲不说,在紧要关头又表现得如此贪生怕死,真是令杨坚失望透顶。

     关键时刻,时任丞相府司录的高颎站了出来,主动请缨,请命前往韦孝宽军中监军。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昔日独孤家遭逢大难,高家父子对独孤伽罗不离不弃,照顾有加,如今危急时刻,高颎又挺身而出,为杨坚排忧解难,这让杨坚深受感动,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与高颎同享富贵。

     没说的,杨坚即刻任命高颎为监军,奔赴前线。

     接到杨坚的任命以后,高颎连家都没回,只是派人对家中老母禀明了他“忠孝不能两全”的心意,就日夜兼程,奔赴前线了。

     抵达军营之后,高颎发现军中流言四起、人心涣散,将士们毫无战斗意志。针对这样的情况,高颎展现了高超的政治素养,他非但没有追究那些流言,反而代表杨坚对将军们大加抚慰、封官许愿,暂时稳定住了军中的士气。

     而后,高颎决定,去找宇文忻,探探他的底。自己初到军中之时,唯有此人主动和自己攀谈,这种主动示好的态度,令高颎有些捉摸不透。

     深夜,高颎来到了宇文忻的营帐,一番交谈之下,才知道宇文忻听了于仲文之言,早已心向杨坚,只不过军中人心不稳,又一直在传他收受贿赂的谣言,所以此前并没有过多的表露出自己的立场。

     有了宇文忻的这个态度,高颎心里就有底了,于是推心置腹地与宇文忻谋划起了未来的局势,彻底消除了宇文忻心中的疑虑。并且,两人约定,以宇文忻为主、高颎为辅,逐一游说其他将领,使他们彻底倒向杨坚。

     宇文忻在军中的威望高、人脉广,有他出面,平叛大军的将领们一个个拍着胸脯保证向杨坚效忠。

     见军心可用,主帅韦孝宽也不装病了,又继续出来主持平叛大业了。

     高颎在前线的所做所为,杨坚很快就知道了,他非常赞赏,直呼高颎是个办事可靠的可用之才。此事之后,刘昉、郑译彻底淡出了杨坚集团的核心决策层,李德林、高颎迅速上位,成为了杨坚可以倚仗的左膀右臂。


平定尉迟迥

     为了迅速击溃尉迟惇,韦孝宽和高颎一合计,决定在沁水上架设浮桥,强渡沁水。

     尉迟惇自然不会如他们的意,他派人从上游放了大量的火筏,想用火攻把浮桥统统烧掉。

     高颎早就防着他这一招了,他提前在河里放置了许多“土狗”,拦住了火筏。所谓“土狗”,就是泥土堆成的土墩,前窄后宽,前低后高,看起来就像趴在地上的大狗。

     火筏被拦,平叛大军很快就把浮桥修建好了,韦孝宽即刻指挥大军开始过河。

     一看平叛大军渡河了,尉迟惇赶紧下令让麾下军队向后撤,打算等韦孝宽的大军过来一半的时候再发动进攻,也就是《孙子兵法》上说的“半渡而击”。

     “半渡而击”,你也不看看对手是谁。兵法这东西,不能生搬硬套,要活学活用,在韦孝宽面前用这招,尉迟惇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韦孝宽哪会给他这个机会,他一看到尉迟惇的军队后退,就命令大军擂鼓奋进,以最快的速度冲过浮桥。

     没等尉迟惇的军队重新集结,平叛大军的前锋在梁士彦、宇文忻等将的率领下向他们杀去,尉迟惇的军队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平叛大军给分割包围了。

     与此同时,高颎指挥着后续部队陆续渡过了浮桥,接着他命人一把火将浮桥全部给烧了。

     后路被断,平叛大军的将士们只能奋勇向前,全力拼杀。这下子,尉迟惇的军队扛不住了,很快被杀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尉迟惇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找了匹马溜之大吉,跑回了相州。没有了主帅,尉迟惇的军队更加混乱不堪,最终被平叛大军给全歼了。

     韦孝宽和高颎指挥军队乘胜追击,向邺城进军。

     尉迟迥见到了从前线逃回来的尉迟惇,并没有多加怪罪,但好胜心强的他不甘心失败,在野马岗和草桥两个险要之处埋伏了伏兵想伏击平叛大军。

     可尉迟迥太低估了平叛大军了,不仅仅主帅韦孝宽足智多谋,几个行军总管更是骁勇善战,没有一个是吃素的。宇文忻先以五百精骑破了野马岗的伏兵,又和梁士彦合力击溃了草桥的伏兵。

     由此,大军长驱直入,直逼邺城。

     平叛大军这么快就兵临城下,是尉迟迥万万没有料到的,但他依然对自己充满信心。他认为,现在的平叛大军,经过长途奔袭,肯定人马疲惫,毫无战斗力可言。

     尉迟迥的乐观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的麾下有十三万大军,其中有一万由关中子弟组成的精锐之师,他们头带绿巾,身穿黄袄,有“黄龙兵”的美名。这支军队的每一个士卒都是百里挑一,各个能以一当十,他们跟随尉迟迥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

     有着雄厚的兵力支撑,尉迟迥没有选择据城固守,而是主动出击。

     大象二年(580年)八月十七日,尉迟迥带着两个儿子尉迟惇和尉迟佑耆率领十三万大军倾巢而出,背城列阵,迎战平叛大军。

     同时,尉迟迥的侄子尉迟勤也率领麾下五万青州军向邺城驰援,他亲率三千精锐骑兵已经率先抵达,加入了战场。

     尉迟迥不愧是一员能征善战的虎将,虽年迈然勇猛却不减当年。

     他一马当先,冲入了平叛大军军阵之中,一万“黄龙兵”紧随其后,向着平叛大军发动了凌厉的攻势。尉迟惇和尉迟佑耆两人,也率领着剩余的十万大军向平叛大军发起了进攻。

     没一会儿,青州军主力也抵达了战场,十八万叛军向着平叛大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平叛大军逐渐抵挡不住,在韦孝宽的指挥下且战且退。

     千钧一发之际,行军总管宇文忻敏锐地发现,在尉迟迥叛军的后方竟然有几万名观战的邺城百姓。

     奇怪,怎么血肉横飞的战场上会有百姓在呢?

     原来,这些邺城百姓都以北齐遗民自居,他们对北周没有太大的好感,两支北周军打起了内战,这样的热闹他们自然不会放过,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场大战的观众。

     看到那些百姓,宇文忻心生一计,指着那些百姓对身旁的高颎、李询说道:“事情紧急,当用权宜之计破敌。”

     高颎、李询看到那些百姓,立马就明白了宇文忻的意图,他们没有反驳,默认了宇文忻的计谋。战场之上,生死攸关,那些百姓看热闹不嫌事大,活该他们倒霉。

     得到两人的认可,宇文忻立刻指挥他的部队调转方向,向围观的百姓射起了箭。

     那几万围观的邺城百姓,本来高高兴兴地在当吃瓜群众,哪知道平叛大军会突然对他们放箭,毫无准备的他们吓得一哄而散,四处奔逃,一下子把尉迟迥的阵型冲乱了。

     宇文忻见准时机,命令麾下部队齐声高喊:贼军败了!贼军败了!

     见此情形,平叛大军真的以为尉迟迥的叛军败了,一个个变得精神抖擞,以猛虎下山之势朝尉迟迥的叛军冲去;而尉迟迥的叛军呢,见后方混乱,平叛大军又气势汹汹地杀来,也真的以为他们已经战败了,顿时战意全无,仓皇撤退。

     平叛大军哪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趁势掩杀,把尉迟迥的叛军杀得大败。

     兵败如山倒,就算尉迟迥再怎么勇猛,也挽救不了败局,只得带着残兵败将退守邺城。

     尉迟迥叛军败亡在即,平叛大军怎会如此轻易收兵,纷纷以虎狼之势向邺城发起了进攻,行军总管李询、思安伯贺娄子干两人率先攻入城中。同时,行军总管梁士彦也从北门攻入,接着又打开了西门,将宇文忻部也放入了城内。

     邺城就此陷落,攻入邺城的平叛大军越来越多,尉迟迥只得率人且战且退,一直退到了北边的城楼上。但直到此时,尉迟迥仍不肯认输,他手持弓箭,射杀了多人。

     这个时候,行军总管崔弘度率军从龙尾道攻上了城楼,将他团团包围了起来。

     看到有平叛大军大将前来,本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想法的尉迟迥举弓便要射杀他。

     崔弘度看到尉迟迥在瞄准他了,不慌不忙地摘下了头盔,一边走向尉迟迥一边说道:蜀国公,还认识我吗?我的妹妹嫁给了你的儿子,咱们也算是至亲了。可如今为了国家大事,我也不顾得私情了。看在亲戚的份上,我会约束手下士卒,不会让他们侮辱你。现如今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在等什么呢?

     见来人是崔弘度,尉迟迥也没有了继续抵抗的意思,他长叹了一声,随手把弓扔在了地上,大骂了杨坚一通后,横剑自杀了。

     崔弘度没好意思自己去砍尉迟迥的人头,便让弟弟崔弘升上前砍下了尉迟迥的脑袋。

     尉迟迥兵败,尉迟勤、尉迟惇、尉迟佑耆三人东逃青州,却不料在路上被韦孝宽手下大将郭衍擒获。

     尉迟迥主力叛军被灭,对整个战局有着关键性的作用,韦孝宽深知此事的重要性,一纸捷报,发往了长安。

     捷报传来,杨坚多日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当即给韦孝宽下令,将尉迟惇、尉迟祐耆两人斩首示众,至于尉迟勤,杨坚念在他本来不想反,只是后来迫于形势不得不反,就饶了他一命。

     对于尉迟勤,杨坚留了情面,可对于那些参加尉迟迥叛乱的士兵,杨坚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他下令韦孝宽将尉迟迥叛军的俘虏全部斩杀于漳水南岸的游豫园,以至于漳水为之不流,河水全被鲜血给染红了。

     尉迟迥的大本营邺城,杨坚也没有放过,他下令韦孝宽将邺城一把火夷为了平地,直接将邺城从地图上抹了去。至于相州州治和邺城中的百姓,则迁移到了安阳(今河南安阳),而相州剩余的州县,则被划分为了毛州(今河北馆陶县)、魏州(今河北大名县)。

     这就是杨坚的行事风格,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他的这种做法,意在杀鸡儆猴,用高压和白色恐怖震慑人心,这在当时那种混乱的政治环境下是非常管用的。

     处理完邺城的事情后,韦孝宽又分兵继续清扫河北各地。

     而在河南战场,于仲文和杨素的大军也是捷报频传,连战连捷。那些在河南起兵响应尉迟迥的叛将们,一个个都被两人收拾了,宇文胄、檀让、席毗罗等,没一个能逃得掉,都成为了两人升官进爵的踏脚石。

     六十八天,仅仅用了六十八天,尉迟迥的叛乱就彻底失败了,关东各地被全部平定。唯一的遗憾是,平叛之役后三个月,一代名将韦孝宽便因病去世,没能看到杨坚龙登九五的那一天。


平定司马消难

     三总管之乱中势力最大的尉迟迥完蛋了,郧州(今湖北安陆)的司马消难吓得瑟瑟发抖,他知道,下一个完蛋的就是他了。

     司马消难这么害怕,不单单知道自己实力不济,更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参与尉迟炯的叛乱。

     三总管之乱的根本性原因,是关陇集团内部因最高权利的分配不平衡问题而爆发的一场内战。而司马消难原是北齐叛臣,不属于关陇集团,根本没有资格参加这场内战。

     倘若司马消难本本分分继续做着郧州总管,即使他是小皇帝宇文阐的岳父又如何,以他和杨忠相交莫逆的关系,依旧能够在新朝享受着荣华富贵。可司马消难是个见利忘义、反复无常的小人,他见反对杨坚的人多了,就想火中取栗,借讨伐杨坚为名,取而代之。

     为了取得南陈的的支持,他甚至在刚刚起兵之时就将自己的儿子司马永送到了南陈当人质。

     纵然司马消难如愿以偿地到了南陈军事上的帮助,可那又有什么用,他根本不是一个干大事的人。八月下旬,当王谊率领的平叛大军距离郧州还有几十里地时,马消难就吓得丢下了郧州,仓皇向南逃窜,退守鲁山(今湖北汉阳)、甑山(今湖北汉川)两地。

     这可便宜了王谊,他兵不血刃攻占了郧州,开始分兵征讨附逆司马消难的各路叛军。

     司马消难是逃了,可就难受了奉命前来支援司马消难的南陈将领樊毅了。他率军长途跋涉,好不容易才到了郧州,却发现郧州已经落入了北周军手中。没办法,他只能匆忙退兵了。(所以说,挑选一个好的队友多么重要,猪队友真的害死人呐!)

     到嘴的肉怎么能不吃,王谊命令亳州(今安徽亳州)总管元景山率军追击,元景山也不辱使命,顺利将其击败。

     随后,元景山又会同南司州(今湖北武汉)总管宇文弼,一路追击樊毅,在漳口(今湖北汉川市北)追上了他,一日三战,三战三捷,将樊毅打得落花流水,迫使他撤退到了司马消难所在的甑山。

     这下司马消难不乐意了,他好不容易找了个安身之所,却没想到樊毅竟然来了,那樊毅到这边了,北周军的追兵还会远嘛!

     怕死的司马消难又逃了,为了安全,他一口气逃到了南陈的首都建康(今江苏南京),直接向南陈申请政治避难了。

     司马消难南逃,由他引发的叛乱也宣告彻底失败,最后剩下的只有益州(今四川成都)总管王谦的叛乱了。


平定王谦

     三总管叛乱,尉迟迥、司马消难两人都各怀鬼胎,唯有王谦是真心实意要打倒杨坚,扶立周室。

     王谦和杨坚一样,是一个“将二代”,是北周十二大将军之一王雄的儿子。

     王雄于北周保定四年(564年)爆发的周齐邙山之战中战死,为北周阵亡的最高级别将领。因为这个原因,王谦这个烈士遗孤受到了北周朝廷的特殊关照,不仅仅承袭了他父亲庸国公的爵位,还被加封为了柱国。

     周武帝平齐后,王谦更是被授予了上柱国的勋位,出任益州总管,镇守蜀地。

     北周朝廷对待王谦推心置腹,那王谦自然要对北周忠心耿耿了。在尉迟迥、司马消难举起了反旗之后,王谦因感恩北周朝廷的恩德,也起兵反对杨坚。

     王谦起兵后,一面固守益州各个险关隘口,一面派大将达奚惎、高阿那肱、乙弗虔等将率军十万进攻利州(今四川广元),企图打开通往汉中的道路。怎料,遭到利州总管豆卢绩的顽强抵抗,叛军屡攻不克,死伤惨重,士气低落。

     豆卢绩以城中两千守军,对抗王谦的十万大军长达四十余日,创造了军事史上的一个奇迹。豆卢绩的固守,为梁睿的平叛大军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十月初,平叛大军克服重重困难,抵达了利州。

     达奚惎、高阿那肱、乙弗虔等人的叛军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在北周平叛大军面前完全没有一战之力,自知不敌的他们麻溜地领着军队跑了。

     梁睿率军乘胜追击,一口气从剑阁(今四川剑阁)追到了成都。

     达奚惎、乙弗虔见大势已去,便暗通款曲,派人向梁睿请降。梁睿同意了,他指示两人为他充当内应,等他率军进攻成都时,趁机拿下成都。

     王谦不甘心承认失败,亲率五万大军出城迎敌,留达奚惎、乙弗虔两人留守成都。

     王谦找谁不好,非找这两个内奸留守成都。这下好了,他前脚刚走,达奚惎、乙弗虔两人就率领麾下军队控制了成都。

     率军出城后,王谦命令五万大军背城结阵,准备最后一搏。一边是士气低落的叛乱逆贼,一边是战意高昂的平叛大军,这仗就算不用打也知道结果。王谦被梁睿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全军溃败,惶惶如丧家之犬般准备逃进成都。

     可是,当他率领残兵败将一靠近成都,达奚惎、乙弗虔两人就下令开弓放箭,一波箭雨射得王谦人仰马翻,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他托付重任的两个大将早已投靠了梁睿。

     成都进不去,那只能逃往别处了,王谦带着仅剩的二十余骑和高阿那肱逃到了新都县(今四川新都)。

     到了这个地步,王谦已经是人人喊打的逆贼了,新都县令王宝正愁不知道拿什么向梁睿表忠心呢,王谦来了,正好,他有礼物送给梁睿了。

     王宝毫不留情地抓住了王谦等人,将他们绑去了梁睿的大营。

     梁睿没有对王谦和高阿那肱客气,直接将他们给斩首了,达奚惎、乙弗虔两人,他则派人送往了长安,交给杨坚处置。

     对于卖主求荣的逆贼杨坚向来只有一种处置方式:杀!随即,两人也被杨坚下令诛杀。

     至此,王谦挑起的益州之乱也被平定。


速胜背后的秘密

     三总管之乱是隋朝开国过程中的一件重大事件。这场叛乱,来势汹汹、声势浩大,可结束得也极为迅速。从六月十日尉迟炯起兵,到十月二十六日王谦被杀,一共才维持了四个半月。

     之所以失败的如此迅速,是因为三人太自不量力了,挑了杨坚做对手,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具体的原因嘛,主要有三个:

     第一,杨坚的整体领导水平比三总管强。

     尉迟炯、司马消难、王谦虽然都是手握重兵的地方实权派人物,可王谦庸懦无能、能力平平,司马消难胆小如鼠、不通军事,尉迟炯虽擅长领兵打仗、冲锋陷阵,可整体领导水平比杨坚差了十万八千里。

     要知道,这场战争并不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战争,而是一场决定谁是下一任“关陇集团扛把子”的生死存亡之战。在这样的一场战争中,个人的领导水平、综合能力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性因素。

     与三总管相比,杨坚在这场战争中所表现出来的个人领导水平有三个方面得了满分。

    一、杨坚识人用人的本事高人一等。杨坚慧眼识英才,麾下文有李德林、高颎等谋士为其谋划,武有韦孝宽、宇文忻、粱士彦、杨素、于仲文等大将为其征战,可谓谋士如云,猛将如雨。而三总管呢,尉迟炯身边仅有崔达拏这一个白衣秀士,据说还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不懂得变通的书呆子,至于武将方面,除了他自己,似乎也拿不出什么能征善战的大将来;司马消难胆小如鼠,除了逃跑,哪会用人;王谦则更加不堪,用的都是些鼠首两端、背主求荣之人。

     二、杨坚有着广阔的心胸,能够听进谏言。当杨坚听到流言,担忧于前线将领是否忠于他时,他虽然采取了相应的防范措施,可并没有盲目听取刘昉、郑译的谬论,而是从善如流,听取了李德林的谏言,采取了向前线派监军的做法。如此,才避免了一场无谓的内部风波,让前线将领们能够安心作战,这才有了后来的辉煌战果。

     三、杨坚的统战能力冠绝天下。无论是以高官厚禄的方式笼络于氏一族,还是以亲情+利益的方式怀柔李穆,亦或是以真情+兵权的方式打动于仲文,都体现了杨坚身为一个领袖高超的收买人心的手段。

     古今往来,能成大事者往往都是领导水平高超之人,杨坚的整体领导水平、综合能力在中国历史上都是最顶尖的,这就注定了三总管只能是杨坚的手下败将。

     第二,杨坚占据了大义的名分。

     虽然说,三总管打着“匡扶周室”的旗号起兵勤王,但他们没有小皇帝宇文阐在手,没有合法性,所谓“匡扶周室”只不过是一面之词而已,不足以号令天下;反观杨坚,手握宇文阐这张王牌,占据了大义的名分,他说三总管是叛臣,那三总管就是叛臣,天下必共击之,这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力量。

     第三,北周并不具备很强的政治号召力。

     北周建国仅仅二十余年,根基本就不稳,后来又出了宇文赟这样的暴君胡搞瞎搞,使得许多大臣对北周这个政权失望透顶。而杨坚辅政后,修改法令、厉行节约,其执政风格在朝野上下赢得了一片赞誉。这种情况下,没有多少人还会去替一个失望透顶的朝廷卖命。

     正因为杨坚占据了军事、政治、人心等多方面的优势,所以三总管之乱尽管来势汹汹,可终究敌不过大势,很快就偃旗息鼓,走向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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