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又想要死去，好像三十岁之后的人生，没有什么成就的话，是可以死去的。

我看着有些发黄的天花板，想要死去的思考被妈妈开门的声音打扰了。我看着妈妈从外面回来的背影，她手里提着一大袋青色的蔬菜，进门后就直接走进厨房，然后开始忙碌着今天晚上的饭。

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姐姐出嫁之后，家里就剩下我和我妈“相依为命”，说是相依为命，还不如说是我靠着我妈养活。我妈六十多岁，退休已经好几年，现在的我一无所成，靠着妈妈的退休金，母子俩就这样生活着。

我不愿意和别人提起我的年龄，从三十岁之后就不愿意提起，我知道原因——是自卑。

在三十岁之前，我很努力的工作，但没有一样事情我是做成功的。失败的经历好像让我明白了，我这辈子注定是无法得到成功的。我渴望过成功，但事情却变得让我难堪。

我妈像往常一样，把弄好的饭菜放到餐桌上，我坐在客厅，偷瞄着冒着热气的饭菜。我已经有五天没有出过门，今天是星期几，外面阴天还是晴天我都不会去了解。

晚饭的时候，已经两天没有和我说话的妈妈突然提到爸爸的忌日。

“素素说你爸的忌日那天，想带我出去走走。”

我用力吞下一口饭，嘴里饭菜的味道好像变淡了一些。我抬眼看向妈妈的脸，她拿着碗筷的动作变得很缓慢，可是眼睛没有看着我。

“我钱包有些现金，到时你可以拿些钱出去外面吃。”

我微弱点了点头，一切又安静下来。

我的爸爸去世之后，我姐和我大吵了一顿，之后的我们再也没有心平气和的聊过天，偶尔有几次用长辈的口气想要教训我，都被妈妈挡住了。妈妈很害怕我和她吵架，她总在我姐面前说：你弟有认真在做事情，只是运气差了点。

运气差了点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妈常常说我是一个能力比其他人强的人，就是运气差了点。我不信，用了十年时间证明，我妈说的都对。

我从事过手艺品行业，创意、手工质量都不输给其他人，而我自己总结最后输在包装上。

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用梦想去包装自己的产品，我不懂那些，东西好看就是好看，质量好坏一试便知道。但是那些年轻人说这些是自己的梦想，然后用各种华丽的文字进行描述，再加上一层层的包装纸，一切在我看来显得很浮夸。

但就这样，他们受到了欢迎，而我失败了，没有人喜欢。

我爸生前一直念叨着我，说担心他和妈妈离开人世之后，我自己怎么过。我第一次听他这样说的时候，有些不以为然，心想自己怎么可能那么悲惨。

当一切慢慢打垮我的信心时，我表现得很茫然。而我真正看到一个人一夜白头——那就是我爸。

我姐一直认为爸爸的死和我有关，我不知道我爸具体是什么病选择放弃治疗，我不敢去询问，更不敢去了解。

在我一事无成的第二年，我爸脑子好像有事，在家晕倒了。医生检查后说了很多关于病情的事情，那时的我爸要靠仪器维持生命，面对高额的医疗费，他把我妈叫到身边，说的都是担心我以后怎么办的事情。

我记得，那天晚上，我爸自己拔掉那些维持自己生命的仪器，我妈在自己的房间哭了一晚，可她害怕我知道，一声哭泣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我爸一辈子就做了一份工作，一生留下来只有我和我妈住的两居室，这点我很感恩，至少我和我妈不用露宿街头。

曾经对未来充满激情的我，慢慢成了我妈最不愿意在邻居面前提起的人。她因为我，也少了与邻居走动拉家常。和我同辈的人，基本上都成家立业了，我常常在小区里看到从前的玩伴带着老婆，牵着孩子的画面。我很害怕这样的画面，唯一的选择就是逃避。

有人问过我妈，说我长得不错，要不要介绍女生给我，我妈从一开始就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帮忙”。她不是认为我差，而是认为我一事无成，只会耽误了女生的人生。这点我妈是负责任的，只是毫无事业的我，显得很不争气。

我有看过那些女生的信息，基本都是工厂和商店里面的员工，也就是说个人条件不怎么样。我没有鄙视对方的意思，这些让我意识到一个问题，我已经给身边的人一种自己只能配那种条件的人，又或许我自己也是那些条件里面的一员。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害怕和妈妈对视的眼神，好像她眼睛里有很多对我担心的话，担心我这辈子过得不好，担心我以后的人生会孤独无助。

她从没有在我面前提过一次找姐姐帮忙的话，听我爸说，妈妈年轻时是个很要强的人，这点倒像她之后对待身边环境的态度。

我常常也会想，如果我妈也离开人世，我姐真的会对我不闻不问吗？我心里是不愿意她会来搭理我，我不想被她看不起的态度，虽然我把人生搞得很不堪，但内心些许还保留着男人的尊严——说到尊严，又显得自己很可笑，连自己生活都过不好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谈尊严。

因为尊严，我不愿意和我姐见面，每次见面的结果都是她在教训我。爸爸忌日的当天，让我没有尊严感的姐姐出现在客厅里，陪她一起来的还有姐夫和他几岁大的儿子。

“一天到晚，正事没一件。”

姐姐看到我的出现，马上就挖苦我起来，我很想还嘴，但看着一边的姐夫对我做出冷静的手势，我也就没有说话。

“舅舅，给你吃的。”

拿着点心的外甥满脸肉感地看着我，我从他手里拿过点心，笑眯眯看着他。我姐在一边交叉着双手，气呼呼看着我。

“一起出去外面吃饭吧。”

姐夫对我发出了邀请，因为要祭拜爸爸，我本想不去，也是妈妈的想法，免得路上我和姐姐又吵了起来，但面对姐夫的邀请，我看了一眼我妈，像小孩子需要征求家长意见一样。

去祭拜爸爸的整个路程我姐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他们几个人聊了很多，我自己一个人在一边保持着安静。

“其实生活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你姐不愿意我帮忙，说会害了你，但你真有什么想做的，可以找我聊聊，或许真可以帮上。”

在吃完饭后，姐夫突然对我说道。过去的他，很少和我有什么交流，主要是因为姐姐，我和姐姐的关系，导致我没有和姐夫有过正式的聊天机会。

“其实我是不愿意将就，人生就一次，我想过好点的。”

“我能理解，但现实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你先尝试改变一下。”

我看着姐夫的眼神，心里猜想着他是不是姐姐叫来说服我改变人生的。我不想离开自己熟悉的行业，因为那样要重新开始，之前的人生经验就白费了。而且三十岁之后的人生，好像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姐无数次认为我不转行，一定会死在那里面，我自己的一切想法都是扯蛋。

那天和姐夫聊完之后，我在家里爸爸的遗照前，坐了一个晚上，看着他年老的面孔，思考了一个晚上的人生道路。在天灰灰亮时，妈妈起床问我要不要吃早餐。我摇了摇头，回去呼噜睡了一觉，直到下午四点才醒来。

我不是不想改变，只是害怕改变之后还是一事无成，失败已经让我变得胆小，变得无法面对未知的一切。

我在两天后去了一趟市场，看着新出的产品，我发现自己的思维远远落后了。新的产品创意给了我很大震撼，那些靠着梦想包装的产品，已经品牌化运营，大规模的生产和投放，早不是我能想象得到的现象。

我从市场回来，内心久久不能平静，那一刻，我明白自己在这个领域被抛弃了，曾经我看不起的产品，如今他们变得更专业和有故事。

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和妈妈一起吃着晚饭。

“妈，你是不是认为我很失败。”

这是我第一次在妈妈面前说出自己失败这几个字，妈表情明显楞了一下。她还是没有看我，只是放下碗筷，拿出一个空碗，倒了一碗汤放在我面前。

“以前只要努力就可以过上不错的生活，现在的人都变了，都想着找快速便捷的方式换好生活，即使有人努力也不一定有好结果。但这个社会从没有人会嫌弃、看不起一个努力的人。我希望你刻苦点，不管做什么，生活有一点是不会骗人的，只要努力，一定可以一点点好起来。”

听完妈妈的话，我鼻子感觉发酸，眼睛被突然溢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强作镇定，拿起汤大口地喝了下去。

至少有三年没有参加聚会活动，我都想不起上一次参加朋友聚会是什么时候，如果说最近见到朋友还是四五个月前，除了一些邻居的相遇，我很久没有主动去约见一个朋友，也不懂得和其他人怎么聊天。我躺在床上，内心一直在问我自己——我还有机会吗？

我有过自杀的想法，在爸爸去世后的那一年，我曾经一个月就想过三次。但我一次都没有真正去实行过，每次在想要结束生命的时刻，我都会思考很多，关于家人，关于自己，关于人生。

我打开自己的网络记录，本想找老朋友聊聊天，结果却看到二十多岁自己对未来设定目标的文章。那时的自己，对未来充满了激情，认为自己会是闪闪发光的那一个，能得到万众瞩目的焦点。

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改变对于我来说太难，我不敢尝试。每天我都会拿出工具，自己捯饬几个小时，做出一些小玩意出来。我会在网络上发布了自己做的东西，但结果永远都只有一个——无人问津。

我害怕生活，也恐惧年龄带来的压力和焦虑，可社会没有给我一种安全感，这样说好像很白痴。但为什么这个社会，连一点希望都不给——这是我每次想要死去时都会思考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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