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时候,有件特别记忆深刻的事,那时,我五岁。
六月的一天上午,太阳暖暖地照在生产队部。妇女们在打场,扬起的木锹很高,嫩绿的麦粒儿落下,麦余子飞扬。
我独自在一个干枯的旱井旁玩儿。不远处,有两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儿在追逐。
突然扑通一声,听到一个小女孩儿哇的哭声。
我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就看到一张肥嘟嘟女人的脸,横眉竖眼对我大声申斥:“是你把她推下去的吧?是你推下去的吧?”
我由于害怕,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这时,有人大喊:“你也没看见,快看看孩子要紧。”
这时,井底正传出哇哇的哭声。
以后,我不知她们是怎么样把孩子救出来的。再以后,我去了解那个井,只是个旱井,只有三四米深。
女孩子出来后,两眼泪汪汪的,我却木木地站在那里。
肥嘟嘟脸的女人好像还不肯放过我,大声呵斥我:“是你不?是你不?”
我看着她扭曲的脸,看着她生气时,母狼一样的眼神,我真害怕了。
我害怕得全身发抖,真担心她又如母狼一样,用那双粗壮的胳膊抓起我。
我因惊吓而不能发声,又是旁边的一位女人站出来说:“娟子娘,不是他,我看见是你闺女自己跑的,不小心掉井儿的。”
然而,那个叫娟子娘的女人仍不肯罢休。她仍旧不依不饶地数落我。
这时,我的娘亲恰巧过来。她了解情况以后,说:“我的娃不会干这种事的。再者,别人 已经看见了。这事还没完吗?”
一众的妇女过来了,叽叽喳喳评议说娟子娘的不是。
娟子娘自知理亏,骂骂咧咧走了。
我憋着眼泪:自此记住了这个女人。
20年后。夏。
一天,我从外地工作回老家。母亲跟我闲谈村里的一些琐事。她喜欢同我数落村里人事。
谈着谈着她就说:“木金死了”。
我一证:“他才多大岁数?”
母亲说:“40出头吧。”
“他不是在镇水泥厂上班吗?”
”是啊。”
“听说效益挺不错的。”
“是不错,一家子生活还过得去。”
“怎么回事?得疾病?”
“不是,是上吊死的。”
“上吊?正年轻力壮,怎么就上吊呢?”
我的脑海浮出了木金的轮廓,瘦瘦的。木金是李坤的大儿子,他还有个兄弟叫木银。
木金初中毕业后,在镇上做了水泥厂的工人。以后, 娶妻生女,女儿就是娟子。
木金比较老实,也还勤快;娟子她娘脾气 就火爆了,就是那样发脾气时,木金多半是忍的。
这样的日子也就相安无事。
可是,多年以后,还是因为家庭的一件事,爆发了。
木金的弟弟木银一直跟李坤卖秤。李坤有做秤的手艺,做好后,一同和父亲去赶集上店。
因杆秤在那时买卖好,所以,李坤爷两挣了不少钱。
木金媳妇一直眼红,但她们成家后,就分了出去,自然没道理张嘴白要钱。
按理说,娟子娘应该消停了。但她会指桑骂槐地指责:“木金,你个没出息的,就会挣那两子。人说老子英雄,儿好汉,你怎么是个窝囊废。”
木金本就老实,嘟囔嘴想说几句。媳妇就会象螃蟹似的爪子,要掐木金小脖。
木金吓得撒腿就往外跑 。
紧挨隔壁院的李坤一听:捻着山羊胡,不住地咳声叹气,嘟囔着:家有悍妇,家门不幸啊。
有时候,他怕儿子,因窝囊压抑得出啥病来,就偷着给儿子几百。
木金虽懦弱,但是心善,执拗不过父亲。每次拿了钱,还未上交,媳妇早已两眼放光,盯死了他。
若是慢了点,便似吃了他。在一旁的娟儿,说:“娘,我爸工资够花就行了,你不要逼他。”
“不逼他,就那两子,咱啥时发呀?”
“那是我爷和叔的辛苦钱。”
“啥辛苦?就卖个秤。”
“那刮风下雨都得去。”
“去去,姑娘家懂啥?”
娟子只好嘟囔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