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级。
离开家去荆州上学。
学戏曲。
每周一早晨天不亮起身,搭乘学校专门的小车,几个小时,一路颠簸。
依然记得坐上小车离开时,玻璃窗外母亲的影子。
朦朦胧胧,模模糊糊。
在暗淡的天色中,在阳光未现之际,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直到看不见。
心里汹涌着失落。
—
某一个暑假,父亲送我回家。
“要不要跟着去东莞读书啊?”母亲问我。
我犹疑,不知道要不要去。
“可以啊,要去就马上收拾东西走,也就多交一点择校费罢了。”父亲摆摆手。
我大概是有点动摇的,但终究舍不得熟悉的环境。
毕竟,那时候年纪太小,没有现在这种周游的心情,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只身一人到处闯荡。
父亲转身,大步离去。
满满的潇洒。
—
初中的时候,有朋友燃气中毒身归混沌。
一家三口。
是跟我一栋楼房的邻居。
小学在一个学校,中学在一个学校,画画在一个老师门下。
我那时候仔细的回想啊回想,回想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没见到正脸,是个骑着单车的背影。
在那条我天天都会经过的小路上。
不经意地,看了一眼。
—
之前小川来学校找我玩。
每每总是远远的就能看见他瘦高的影子。
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一个。
散发着光亮。
然后散步聊天一路领教众人的目光。
送走他的时候我看不见他的背影。
公交车上光线昏黄。
小川透过窗子跟我招手。
依稀可见微微翘起的嘴角。
—
是什么时候啊,记不清了,维克多带着他的大黑狗找我玩。
他眼窝深邃,随便套了件衣服,闲闲散散。
像一阵风。
又像线那头的风筝。
指不定哪天就飞跑了。
我坐车走的时候,看见他牵着狗在路边,头低着在说什么。
突然想起小美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远去的样子。
周身似乎有一种磁场,将他与所有人隔绝开来。
—
乌鲁木齐,大哥有事要先回去。
我们花了一天的时间跟他告别。
他在通往火车站的路上下车。
背着巨大的山地包。
提着袋子。
在路边慢慢走着。
准备去网吧里消磨时间等到开车点。
我坐在车里,看见他身子微倾。
肩头的重量一点点变多。
再变多。
—
好像是巴伦台之后。
过了收费站。
我们一车和渊哥一车就要分开了。
三司跟着两位哥哥回程。
我和红红继续开往沙漠。
他们停在路边,摇下车窗与我们挥手告别。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路分两道,各走一条。
我看着那辆黑色小轿车刷刷越来越远。
远成一个小点。
从此难得再有机会相见。
—
前段时间送母亲回家。
她不听我的劝,在原本就紧迫的时间里还给胖子洗了澡去了虱子。
素色长袍被药水染红。
再花时间清洗吹干。
我们一路赶车,一路跑。
抛洒了一身汗。
好不容易进了站,我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看着她的背影。
心里一阵惶然。
行李太重。
站台不好找。
上上下下的颠簸。
我都不能帮忙。
真是无能为力。
我慢慢踱回去。
慢慢坐电梯。
看着广阔平台上的动车一辆辆驶出轨道。
终于又剩下我自己了。
你远去,而我还留在原地。
心里有股气息一点点沉重。
果然还是没能强硬到能够冰冷地对待一切。
果然还是不能在一人与多人之间自由转换。
—
一条生命。
一条轨迹。
各有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