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再见,北京》那篇文章没多久,Q在电话里问我,“你真不回来了?”怔怔的,我愣了一两秒。想过他会给我打电话,但没想到,这个电话还是惊着我了。
过去的一年,我俩分分合合,这场疫情没来之前,我去年冬天的生日坚持要在北京过,为此不惜跟病情刚刚有所稳定的母亲大吵一架,可她毕竟世上最疼我,抹着眼泪替我将脱线的皮鞋缝缝好,放我回京去了。离家前,她叮嘱我,别着急回来,好好过个生日。
当时不知道,那是她这一生最后一个冬天。而我,竟执意不要她参与我的生日。
后来,母亲病情恶化,我心情不是很好。加之疫情,Q的工作进展缓慢,3月的一天早晨,发微信告诉我,再回京可能需要另谋出路。原本我与他合租两室一厅,我的抑郁症白天不能没有人陪,当下就有点慌,颤颤巍巍的问,要是你也走了我怎么办?Q说那现在形势严峻啊,咱俩要还在家写剧本就都挣不到钱,房租是一笔不小的压力,我是真不行了。
想到过去几个月房租一直都是Q在出,我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羞愤委屈不知所措,极度惶恐之下,告诉他说:“要不这样吧,我离开北京,我回邯郸找工作上班,再不连累你。”原本一番好意,熟料在Q那里竟变成临阵脱逃,说好了风雪一起闯我却总是丢下他。他很生气,没有挽留我,恶狠狠的说他也要找房子搬家,正好剧本写不成了一拍两散。
我安慰许久,然而Q是头犟驴,最终不欢而散。
自那以后,我除了每天照顾生病的母亲,每日往返医院与家,还要抽出时间试探Q是否心情好些,改没改主意。
4月的一天,母亲再次病重住进医院,拿到检查报告后,医生说救治希望不大,让我做好心理准备。登时天旋地转,觉得世上再无依靠,不知不觉对Q的依赖性多出一分。泪眼婆娑之际,赌上所有的信仰,最后一次问Q能不能改了主意不要搬家。本以为他会欢天喜地答应,没承想,冷淡的态度变本加厉,一句“你想走就走想回就回,你是把我当什么呢。”
及至5月,母亲走了。我被坚硬而漫长的孤单所包围。办完她的丧事,开始成宿成宿失眠,睁着眼睛到天亮,期间反复多次划拉手机,多希望能有一条Q的消息,但他除了叫我自己强大,再没一句暖心的话。连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多喝热水这样简单的问候都没。
睡不着的那几天夜里,我厚着脸皮叨扰三年都没联系的前同事,各路朋友以及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有人给我讲了一个她自己的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有人生生的劝我想开点人生都要走这一步;有人一句话没说,开了语音给我唱歌,是王菲的《红豆》。Q一次都没来,疫情已经没那么严重,他口口声声说了会来看我但始终没来。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算不算爱过。最开始我欣赏他的创作能力,会写电影,人又诚实,我说一句难过他可以立马扔掉工作,从山东坐6、7个小时火车去北京看我。后来,我抑郁症频繁发作,每天嚷着活着痛苦我想去死,他开始厌烦,难过,压力倍增。终于在去年8月,向我提分手。我很快同意了。如果恋爱是场考验,那他最终没能顺利通过。我也一样。
那之后我们开始尝试做朋友。期间我曾疯狂挽留。一直以为人活着的意义,就是最大限度的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但在为母亲治病——几乎倾尽所有心力、财力却依然无法挽留她生命的过程里,渐渐明白,逆天而为只是自讨苦吃。
5月的一天傍晚,怀揣一堆心绪,滑进被窝之后,最后一次看了眼他的豆瓣,狠狠心,点了取关。微信上开始很少主动讲话,不再有甜甜的早安午安与晚安,这种离开虽不是蓄谋已久,但能走到这一步已经花光几乎一半气力。
随后,日子就快了。及至“七七”过完,已可觉察到自己的自在。不再为注定无法改写的人事难过。对母亲,对Q,仁至义尽。也许成熟就是这样一种状态吧,有缘无分,不再执念。腾出手来,去抓自己能抓的,那些肯让自己抓的。也不再纠结抓住以后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样活着以后,人生突然轻松许多。6月,Q萌生了回京的想法,想在北京疫情稳定之后动身,考虑到不想一个人过日子,微信问我愿不愿回来。我看着屏幕上曾几何时非常想要看到的那几个字,冷冷的笑了,缓缓的敲出一句:“不必了,我回不去了。”Q一遍遍追问为什么,难道就不写剧本了吗。我说,写不写剧本都行,现在行业形势不好,我在邯郸一样能做。他坚持问我到底为什么不肯回去,我说,累了,不爱了。
爱像流水一样变动着。曾经只是曾经。任凭Q骂我心狠抑或怎样,过去就是过去。不是给不给机会的事,也不是相识一场不易的事,是我曾经努力过,而你没有珍惜。身体是诚实的,我没办法靠近一个它会拒绝的人。这么看来,感情还真像一件易碎品,难怪我们小心翼翼,又难怪我们一切随缘。
真正相爱的人永远不会分手。我越来越笃信这一句。而我们能有今天,只是因为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