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呕气,忽把我手机拿到外面清净去了。我感到不安,灵魂仿佛虚浮着,浑身不自在。要是有人找我怎么办?家长来校监考的事还没完全落实。手机上没学习会不会被通报批评?想着越多,心越是悬着。我轮换着号码给妻子打电话、发微信,音信杳无。我去了村子里找,去她朋友处,也去了岳父的住处,她躲到一个我不能查找的去处。
儿子写作业是不能耽搁的,外孙、外孙女也在我家看着书。还有二天就要期末考试了,学期末的冲刺时刻马虎不得。我只好定下心来,一边做着学期末的总结,一边陪护着他们。一上午过去了,一下午又过去了。
晚上,女儿迟迟不肯睡觉。把新买的玩具一骨脑地倒在地上、床上。“爸爸,这是辣椒耶!”她拿起一个红色的长灯笼形状的塑料对着我说。一会儿又把“烧菜台”给卸掉。“爸爸,这个‘香蕉’给你吃好吧?”我装出很享受的样子,“好吃。再给我来一个柠檬。”“西瓜”她是很熟悉的,“柠檬”是什么样的,女儿用手在玩具堆里哗啦来回拨动,一双小眼在玩具里巡查了好几遍,忽地高兴地笑着,手上捏着一枚黄色的果核物,“爸爸,在这里!”我也乐了!
女儿平日里都是妻子带的。下班时,妻子会对我播报女儿的情况,比如女儿学到了什么单词,与隔壁的哪个孩子打架咯。每讲一件都是眉飞色舞的,夸这个小人精。有次,我偶尔说了句“Good morning to you.”句子太长,女儿捡着后面的“to you”起劲地说着。
最煎熬的是晚上睡觉时,女儿喜欢踢被子,身体横着睡。我好不容易把被子捂实,她又蹬开了。一个晚上来来回回好几趟,还得半夜把尿泡牛奶,一个晚上都没消停。更可气的是,晚上女儿不让我碰着她,哭着要妈妈,让我走开。十分钟左右,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猫在被窝里清脆地喊着我陪她玩玩具。
第二日如昨。也是陪孩子们写作业,偶尔也看看书。新近买了本V.S.奈保尔的《米格尔街》,我把它给带了回来。奈保尔是印度移民,在英国长大,他生长在一个贫民窟里,就是米格尔街。在这条街上,住着各种各样的神奇人物:疯子,诗人,智者,小丑,弱者,浪荡的母亲,想跳出下水道的卫生球……这应该是部反映民生的书。网上淘的时候,书评里面的一句话深深吸引了我,“即便生活如此绝望,每个人都无法离开米格尔街,但是每个人都在兴高采烈的生活。”但是看的时候,并不轻松,英式幽默却成为负累。家里还有一套未看完的《海外散文》,十二卷本。我抽出一册摊在桌上读起来。一连看了好几篇写“性情”的篇文章。有的很入味,如田周民的《动物吉祥》、刘仁前《狂野的精灵》,有的写的也不具新意,如人邻的《浮世里的味道》。但这并不重要。下午的阳光透过玻璃铺展在书页上,外面很静,女儿仍眷恋着她的玩具,儿子在那边写着作业,这种温馨的画面比什么都富足。
女儿终于玩腻了,要出去玩了。我只好带她出来。出门向东,是出村子的路。村口有一条河,是建节河。我是在河边长大的,很多记忆如电影的画面一帧一帧地弹出。
水幽清,里面浮动着悠悠的水草和绿苔。像远处张望,碧绿碧绿的一潭,边角隐没在河堤密匝的树木之中。几只水鸟在水里钻进钻出,划出一道道涟漪。女儿惊叫道:“爸爸,野鸭子――”我说是水鸟,女儿执意认定是野鸭子。好吧,现在说野鸭子与水鸟的差别太早,说了她也不明白。于是我们又把目光望向桥底的河面。我捡起一块石头,掷向河面,水鸟倏忽钻入水底,在一竿之外浮出头来。女儿呵呵笑,也捡着石头频繁地丢了水里,发出咚的声音。我想拿出手机给女儿拍照,下意识地一摸口袋,手机不是被妻子拿走了嘛!
没手机倒也清净。这个年头,稍有点权势的人对下属颐指气使,要求你学习这个,关注那个。学得不积极,还得通报批评,其实多半与教学关联不大。现在手机不在身边,正好是个理由。至于之前的担忧现在也释然了,妻子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真有重要的事情,她也不会不置理。就当是中产阶层的放假,什么也不闻问,就陪着孩子。我对着女儿说:“歆儿,我们去抓虫子、找蚂蚁吧?!”女儿高兴地答应了:“好呀――捉蚂蚁去咯!”撒下一路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