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梦

梦境历历如真,醒来还如在梦中。但梦毕竟是梦,彻头彻尾完全是梦。

哥哥们都要回来了,我躺在床上这样想,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们了。一年或三年不见,我是否真的如小哥哥说的那样认不得出来了呢。

小哥哥是很有耐心照顾我的哥哥。大姨说我躺着一直哭一直哭,小哥哥就在旁边跪着看我,不出去玩。小哥哥不知道我为什么哭,后来他也哭,说是没有把我照看好。

大哥哥呢?我还惦记着他去年没给我讲完的故事。我一直以为东拉海是一个地方,兔子蹬鹰是一场战役,他哥的拳头……就是一种招式。但是大哥哥说东拉海是个人,兔子蹬鹰是一种招式,他哥的拳头就是他哥爱挥着拳头说话。

还有龙哥哥,小时候带我玩最多的哥哥,也是我从他身上第一次看到什么是长大,和小时候完全脱开的长大。

他们都要回来了,他们都要回来了,都要回来了……这样念叨着,我竟第一次觉得他们很酷。

小蚊,我要睡着了,你明天叫我,7点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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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刚停下来,哥哥们就下车狂跑,小哥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我还没来得及说小心,他们就都拐过弯跑上坡不见了。他们都穿着黑色西装,怎么可以跑那么快?领结不会勒得嗓子不舒服么?

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次他们也是这样跑,落我在后面哇哇哭。哭声引来了舅妈,舅妈在后面大喊,你们为什么不等小丫头……离我好远好远的大哥哥冲着我也喊——思奇,快走。我深深地记得,当时我是不想哭的,我甚至觉得我真的没哭,哭的是套在我身上的罩子。

哥哥们立马不见了。我急急忙忙下车,想追过去。二姨说思奇,你别急,我们慢慢走。我抱着裙摆——大大的蕾丝裙摆——看一眼哥哥们跑过的路,看一眼二姨和妹妹们慢悠悠地下车。在阿镜迈下来一只脚的时候,我终于还是开始跑。二姨说,丫头,没穿鞋!我又跑回去——可是哪儿有鞋呀?来不及问也等不及找,就这样吧。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在牛仔裤上又穿这样一个啰里八嗦的裙子,真是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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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过弯,爬上坡。这真是令人惊异的景象。右边是黄土地,左边是五彩池,且这池子我看不出是真的池子还是玻璃。黄土地上有被落下的枯玉米杆,五彩池上方的天空是夕阳的橙色。

我有好多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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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像灯塔的房子。一直到我顺着楼梯走上去,才看到跟在我后面的二姨和阿镜。

二姨抬头看了看最顶的窗户,通往塔楼顶的窗户——爬出去即是最高处,问我,你要爬出去?我点点头,跟她说我点头了。阿镜说等她们爬完你再去。

我前面还有其他不认识的人在爬这窗户。突然一阵抖动,楼梯开始抖动,墙体开始抖动,屋顶开始抖动,窗户也开始抖动。二姨说,你快跑,思奇,快跑。阿镜也不在我旁边了,我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见这声音。我着急,我什么也看不见。我着急,我闭上了眼睛。等睁眼——我发誓,我真的只是像眨眼睛般闭了下眼——等睁眼,我就在塔楼外面了,离门口不近的地方,就像从未走进。

有个人在向着塔楼最顶窗户的方向望着。我顺着他的方向看了窗户,二姨和阿镜在招手。我又看着那人,噢,原来是双足,好奇怪,他怎么会在这儿。咦,他在冲着窗户说什么?哦,原来二姨她们并不是在跟我招手。我有点难过,他们好像都看不见我。我跟二姨她们招手,她们看不见;我冲着双足笑,他也看不见。她们都看不见我。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满脸胡子的人(我猜他是波西米亚人)牵着马,马背上有一些和他的衣服同样颜色同样材质的布料做成的包袱。胡子人牵着他的马紧挨着我走过去,我听到他说,小姑娘,你不要怕,这只是游戏;有人爬窗户的时候整个塔楼都会抖动,不要怕,这只是游戏……

不要怕,这只是游戏?不要怕,这只是游戏

胡子人走过,我看到一片海,浪花一个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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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窗户,想着我所经历的、所想象的一切,分不得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一边流眼泪一边流鼻涕。

王女士问小蚊,说让你照看好你姐姐,她怎么跟别人走了?
小蚊摸着脑袋咯咯笑,也不说其他。

我趴在饭桌上,也乐。只是,他们好像还是看不见我。

我想起王女士曾说过,她希望她死后撒进大海。也想起刚回家的时候她说,外婆希望80岁生日时去海边宿住半个月,看海。也记得问王女士,如果生命中多出一天,她会做什么。
——一个小船,一本书,一杯咖啡或者红酒,我荡在海上一整天

如果我的生命中多出一天,我又会做什么呢?兴许它跟即将过去的今天、已经过去的昨天前天没有任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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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0了,姐姐
你为什么说两遍?我醒了呀
喔,我看你好像没有睡醒的样子
哈哈,你太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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