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屌,你还在这里偷着玩?等下你老头又揍你呢。”江发财打断了我的回忆,我这才看到他背着农药筒子从石桥上经过,看样子刚刚才打完农药,准备回家。
江发财看到我还傻在桥边,就笑嘻嘻地喊江河丛,走吧。尽管我看不到他此时的神情,但我能想像得到,因为他的语调阴阳怪气的,总让我感到别扭。不光是他,几乎绝大部分人看到我都是这种神情和口气。
“晓得。”我于是跟在江发财的后面慢慢往湾里走去。
一路我只能看到稻田、树林、村庄以及村庄后面山峦的黑影,山峦后面,是暗蓝色的天空,细碎的星光洒下来,与村庄里面的灯光辉映。
“傻屌,你晓得我背上的是搞么家的?”江发财在前面嘻嘻笑着问。看样子他现在无聊的很,又想在我身上找点儿乐子。
“给秧棵和菜园打药的药筒子。”我以我一贯的语调慢慢地说。
“哟,这都晓得呀,说你是个傻屌,你不傻嘛。”
我不语。
“你姐多年没回来了吧,她说不定是不要你们了。你看你家,你老头那个样,你虽说是个儿子,但也就是傻屌,么家都不晓得。要是你姐是个儿子的话,说不定你老头就不会那样儿了。”江发财嘿嘿地笑起来。
“玉华和翠翠她们也好多年都没回来呐,是不是也不要你了。”我不知为什么,今天这一刻居然变得异常胆大起来。平常不管谁的嘲笑怒骂,我只是在心里表现我的不乐意,而现在,这话居然没经过我同意,就被我说了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刚刚那话,真的是我说出来的吗?我怀疑。
“你个傻屌,招呼老子捶死你!”江发财勃然大怒,想放下身上的药筒子把我狠狠地揍一顿,但看了我几眼,估计看着我这个傻子人虽傻但个头却比他高出整个头,只得忍了又忍吧。
我不无恶毒地猜想起来:我,那可是个正宗的傻子。万一我发起傻来,使起蛮力来,他江发财自己到时反倒被我揍一顿,连个说理的地儿都没有。到时别人一定会说:“他可是个傻屌,你跟一个傻屌一般见识干什么?你也傻了?”那些人说不定会在背后乐成什么样儿呢。
见他想打我,又终是没有动手,我直接懒得理会他,从岔路口往自己家里走去。
背后却还传来江发财那色厉内荏的讨厌声音:“看我不找你老头捶死你,问他是怎么教导你的。”
手里捏着那张粉红色的百元大钞,我心里怦怦直跳,我甚至不敢拿出来看,生怕下一个瞬间,父亲出现在我面前,又将它拿去输掉。
那可是我平生仅有的一百元钱,是小栀拿给我的,说是用来买我摘的菱角的。那钱上面,还有一股很淡很好闻的香味儿。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父亲发现它!我得在父亲回来之前,离开这里。我要自己学着独立。
不能留在村子里!
也不能去新街!新街的人也基本上都认识我和父亲,他们会向父亲告密的。
对!去陈巷!
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也没有人认识父亲!
姐上次回来的时候跟我说过,只要沿着新街那条宽大的柏油大路一直走,一直走,大概一个多小时吧,走到尽头,那里比远比新街要繁华的多,那里,就是陈巷,我们的陈巷镇,中途没有岔路,不用拐弯。
我记得那是姐打工五年之后第一次回来。她已经变得亭亭玉立,皮肤也白净了许多,眼睛明亮,浑身透着一股花朵般的鲜活与香气。穿着简单却时尚,干净。如同我见过的所有打工回来的年轻男女。那是与我们农村人方方面面都不一样的面貌。
我们姐弟俩一起坐在小河边。
那一年,姐姐十九岁,我十八岁。
她跟我讲许多的事情:
她跟我说,她打工的地方很远很远,叫做广东。
我问她,“广东?那是哪个村?比我们住的江湾还远?”
她点头。“比槐河对岸山那边小栀住的柏树湾还远?”
“比槐河下去梁湾和刘家冲和三队还要远?”
“比槐河上去周湾、杨家冲、鼻山、夏家咀、北山村、北山村对门、北山村对门过去还要远?”
“比我们后面柴山洼、柴山洼后面、后面的后面……寿山、寿山过去还要远?”
姐一直点头,后面忍不住笑了,说,“对,比我们周围这一圈的还要远太多太多。你知道柏树湾街上连接着公路,从那里坐车,一路过去好几个村庄,经过好多大片大片的田野,才到我们的陈巷镇,我们这一圈所有的都归陈巷镇管。
从陈巷镇那里再坐车到武汉,再在武汉那里坐火车,火车可比我们看到的汽车要快多了。但就连火车,都要使劲儿跑个几天几夜才能到广东。但以前我出去的那一次坐的是汽车,这次回来才坐的火车。火车要快一点儿。”
我忽然想起夏霜姿,问,“姐,听说小栀的姐也是在广东,你跟她在一路儿打工?”
姐摇头,“没有。”
“为什么,听说她也是在广东,跟你在同一处。”
“虽然在同一处,但就比方说我们在这里过日子,她们在武汉过日子一样,武汉比我们陈巷镇还要远的多。但你连陈巷都没去过。”
“那,你带我去陈巷。”我心里想,好像,小栀就在陈巷读过初中呢。……
“河丛,”姐姐看着小河里的流水。
“嗯?”我看着她。
“你知道么?陈巷镇有个男伢很喜欢我呢,”她迟疑许久,终是说了出来,明媚的语气却一下子低沉起来,透着无法言说的苦涩。
“那不是离我们很近吗?我们……”我一时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心里却欢快起来,姐以后也终将有一个家了。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良久才说:“喜欢我!呵呵!那又有什么用?!陈巷离我们这样近,爸到时三天两头去闹,你觉得我们可能吗?”
我听着她呵呵呵呵地笑着,笑得异常张狂。
我手足无措,嚅嗫着,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有一些人,他们本来很喜欢我的,可一听说爸那样,又听说你……就放弃了……”
“我想有个家。如果我有个家,我就能摆脱他了……最好远远地,我永远也不想见到他……”
“要是他死了就好了……我一定把你好好带在身边,我们俩个好好地过日子……”
我静静地听着,怔怔地看着她。
她鲜活的面容,此时却带着我看不懂的灰败,像是,像是一朵失去水分的干花,对,就是那种塑料的假花,没有了活力与生气,或者说,灵魂。
我心里猛地一痛,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我下意识地笨拙地把姐姐抱在怀里。我的姐姐,她才十九岁,正是花样的年纪,却要面对这样一个让人无力面对的家。
有什么一滴一滴地烙在我的脖子里,像烙铁一样滚烫。好一会儿,她才稳定下来。
我看着她,她眼眶微红地看着我,我认真地用力地对她说:“姐,以后,你就不要回来了!遇到一个喜欢你的,离我们很远很远的男伢,你就直接跟他结婚好了!永远不要再回来了!你不用担心我,你看我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再说,爸身边有我呢。我是他儿子,他们说,儿子跟女儿,是不一样的。你不要怕,只要你好好地就行了!”
姐吃惊地看着我,大概我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么长的话吧。
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看着奔流不息的河水,忽而又笑起来,就像明媚的阳光又融入她的眼睛,她的面容:“你知道么?广东那里热得很。我们这里很冷很冷的时候,那里还是很热很热。我们在家里穿棉袄,他们那里却是穿夏天的短袖,穿裙子。我刚出去的时候,穿着厚厚的棉袄,到了广东下车的时候,别人都穿着短袖裙子奇怪地看着我,那样子……”
“外面的夜市,他们一直都亮着各种各样的彩色的灯,他们说是霓虹灯。夜市异常的热闹,有好多好好吃的东西,好多好好玩的东西,我们去溜冰。溜冰鞋你知道吗,就是鞋底有两个轮子,穿着向前跑……”
我开始听她努力地找些有趣的事情来讲给我听。
我时常会反复回忆曾经的事情,在任何发呆的时候。就像刚才。
还好,这天晚上父亲一整晚都并没有回来。不到凌晨5点吧,我从睡梦中醒来。我似乎是做了一个噩梦,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梦中的情景。
天还没有亮。夏天的天亮的比较早。
顾不得多想,检查了一遍,钱还在枕头下面,我松了口气。赶紧起床,把钱紧紧地放在裤子最小最紧的小口袋里。随便拿了条大大的菜瓜当早餐——应当是隔壁的陈婆悄悄送过来的吧——我大步流星地往新街走去,边走边吃,嗯,陈婆种的菜瓜就是格外的甜美清脆多汁,我差点儿没把舌头给吞下去。
凌晨的空气异常清新,整个村庄都还沉浸在甜美的梦里还没有醒来。田间小路,只有我轻快的脚步声以及,我怦怦的心跳声。
直到经过了新街,离新街也远远地,再也看不到了,我的脚步才稍稍慢下来。
天光渐亮。
宽大的柏油马路像河水一样蜿蜒,像波浪一样起伏。路两旁种着高大的白杨,像是卫士一样无言地守着马路,看着间或经过的车辆。白杨两边是大片大片的稻田,村落。早起的鸟儿欢快的鸣叫着,大概是找到美味的早餐,已经吃饭了吧。
这画卷不断地向我视线的尽头延伸,最终跌落在天际。
我终于到了传说中的陈巷,我们的陈巷镇。集市上人真多,整条街,绝大多数摆出来的,都是衣物鞋袜,男女老少的。其次都是些糖果,水果,各类玩具,发饰,梳子等物。也有各种蔬菜种子,菜刀,锄头等家常用具。
我挤在人群里,被人流推着不由自主地前行,心里莫名地有点儿慌乱。耳边是叫卖及讨价还价的喧嚣,鼻中吸入的是各种食物的甜腻纷香。
我从来没有经过如此繁盛的场合,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生怕别人看出我的异样。过了一小会儿,我才发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挑试衣服鞋子,饰品,与同伴说笑着,或者吃着刚买的食物。没人会注意一个陌生人。
我松了口气,渐渐放松下来。前面稍松,我看到左右有两家都是卖早点的小餐馆。应该是走了将近一半了吧,逛累的人可以进去过早。我看到了简易的桌子、条凳,许多人在里面过早。油条,麻花,热干面,汤面,炸酱面,饺子,汤圆,滑肉汤,鱼汤……冒着腾腾的热气。
每一样对我来说都是无比的鲜香诱人,我使劲地咽着口水,肚子又咕噜噜地叫起来。明明早上我才吃过一条大大的菜瓜,现在居然又饿了,我有些鄙视地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放钱的小口袋,我似乎看到那张粉红色的票变成了满满一大桌子的鸡鸭鱼肉,以及眼前的早点,每样都一大碗。我一个人坐在八仙桌前,拿着筷子,却不知道先吃哪一样好。
忽然,我被人撞了一下,回过神来,看到一个中年女人在问我:“喂!你到底是不是要一碗滑肉汤?”
原来我不知不觉被挤到了卖滑肉汤的汤锅面前,却一直傻站着。那个卖滑肉的女人以为我要买滑肉汤,问了我几声,我都没有回应。
我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后退一大步,使劲地摇着头,我听到自己说:“不,不,我不要……”
那女人有点儿失望,她一挥汤勺,就像挥赶一只苍蝇一般,口气马上变得不耐烦起来:“去!去!不买别在这里站着影响我做生意。”
向我身后看了一眼,见暂时没人来买她的滑肉汤,又上下打量我一眼,应该是见我浑身上下都落落拓拓地吧,使劲地皱了皱眉头,嫌恶、晦气地加重了语气:“你走吧!别在这儿杵着了!去别家讨吧,这一大清早的,我都没卖到两碗呢!真是!”
我继续向着街的另一头慢慢走去,身后那女人还在絮叨着不满:“现在的人真是!年经轻轻,身强力壮,有手有脚的,偏要讨饭!……”
我像一条没有方向的鱼,被推搡着不断前行,再前行。
不知什么时候,我终于走到了这条热闹的街道尽头。尽头是一个小型的广场,同样地是各种摊贩卖着各自的东西。只是远没有刚才的街道那么拥挤。到底是场地要开阔些吧。
我在广场边上的台阶上坐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疲软无力。
我似乎一下子又无所事事起来。于是羡慕地看着来往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们全部都沐浴在灿烂中还透着几许艳红的阳光中。每个人都那样的鲜活,明亮,洋溢着勃勃的生机。
现在的整体生活水平,比我小时候,要好太多了。以后必定更加繁华,这里的每个人,将会更加的光采奕奕。
只有我……像是墙角终年不见阳光的苔藓,透着经年的病态的苍白。
人群渐渐散去,阳光渐渐滤去了艳红,白的越来越晃眼。身上越来越燥热,头也晕乎乎地泛着疼。
我从台阶上起来,沿着广场的尽头向着街道的背面走去。尽管我刚刚来的那条繁华的街道现在已经基本上没什么人了,我却似乎一下子失去了从那条街道上再走回去的勇气。
街背后,是一条宽大的柏油马路,来往低沉呼啸的是各式的车辆。有些车辆会在我前面不远处那根电线竿那里停下来。下来一些人,再上去一些人,车子又走上新的旅途。
我留意了一下,停下来的,都是比较长而高的车子,可以坐几十人的那种。这应该就是姐口中所说的大巴车。
我站在路边,看着来往的大巴车,姐说过,这些车子可以带我离开陈巷镇,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往左的大巴车前面的玻璃窗上写着陈巷,应山、广水,随州,孝感,往右的大巴车写的是洑水,安陆,汉口、武汉。我在想,如果是姐,如果她回来,是从左边来的大巴车上下来,还是往右去的大巴车上下来?
我笑了笑,我的姐姐,我明明跟她说过,叫她不要回来的,她怎么可能再回来?
尽管理智上觉得她不应该再回来,可我内心深处,仍是会不由自主地期盼,期盼奇迹出来,下一个瞬间,我的姐姐,江河花,她突然出来在我面前,把我肩膀一拍:“嘿!河丛,我回来了!”
我等了很久,不知道多少车辆来了又走,我所期盼的奇迹并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我最终决定,买两个又大又香的肉包子吃,狠狠地给自己开开荤,然后,就回家。
在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离这个停靠点儿不远处,尚且有几家卖吃的,有卖包子的,卖热干面的,卖大饼的。方便临时上下车的人们而存在的吧。
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来到包子铺前,才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紧张,我听见自己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买,买两个肉包子。”
卖包子的是一个肥胖的有着典型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小眼睛被脸上的肉挤成了一条缝儿,却透出精明的光来。他笑着,脸上看起来油晃晃的,就好像经年涂抹了一层厚厚的猪油没有洗脸一样。
他的脸真像大包子。我想。
“呶!”他把两个还冒着些许热气的大包子递给我,一边不住地打量我。
已经不是早上了,所以这包子,不算刚出笼的,我如此安慰自己。
但他看着我的眼光,令人很不舒服。
“两块钱!”他说,还是盯着我。
我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那张我叠了很多层的粉红色百元大钞从小口袋里抠出来,又用力地捏了一下,才略微哆嗦地把钱慢慢递到他早就伸过来的肥胖油腻得如同他脸一样的粗短手心里。
他霍地缩回手掌,转身往里面走去,我等他进去拿钱找给我。在里面的一个简易小桌子上,放着他的卡其色钱包,之前我来的时候,他正在那里数钱。
没想到他人虽胖,速度却不慢。刚才这一下,这迅猛劲儿。我看着他在钱包里翻捡了好半天,然后拿着一叠钱慢吞吞地出来,递给我。
都是五角或者一块的纸币,数了数,只有八块钱,我以为自己弄错了,。又数了数,还是只有八块。
我抬眼看向他:“怎么只有八块钱?我,我给你的是,是一百块钱,你,你应该找我,九十八块才对呀!”
已经走到桌子边上正准备坐下来的他霍地转过身来,冷冷地大声说:“你傻呀!你刚刚明明就拿了个十块钱来买包子,我都已经找了八块钱给你了,你还想怎样?莫非想吃白食不成?”
说着走到我面前,狠狠地瞪着我。
我吓地后退一步,辩解道:“可是,可是我刚刚给你的是一百块钱!”
这时左右两边的摊贩,或男或女,都向这边看过来,一边继续着他们手上的锅碗瓢盆,面无表情。
“MD个巴子的,老子在这里做生意十多年了,会贪你那么点儿小钱儿?!”他气愤难平,义正严辞地说,“你刚刚过来,拿着十块钱,说买两个包子,老子拿了两个包子给你,找你八块钱,怎么就错了?就是走遍天下,老子也占理!”
我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只得弱弱地反复辩解道:“可是,可是我刚刚给你的是一百块钱!我折得四四方方的一小块,粉红色的……”
“你叫大伙来评评理!就你那个穷酸样儿,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你拿得出一百块钱吗?”他打断我,拿了个折的四四方方的十块钱说,“你刚拿给我的是这个十块,是折了好几层,但不是一百块,钱老子还是认得清的。不信你自己找,哪里有你说的一百块钱?你能找到,老子的这一包钱全部赔给你!”
“但我刚刚明明给你的是一百块……”
“MD,你他妈不是傻子就是神经病吧?你看你浑身上下都破破烂烂地,别不是讨饭得的十块钱吧?你说你讨饭得十块钱,我还相信,谁他妈那么大方会给你一百块钱?给你一百钱,也没人相信呀!”他面容一利,“你走吧!老子不跟一个傻子计较!”
“可是,我的钱……”我几乎都快哭出来了。
他冲到里面案几上,操着他剁肉的菜刀冲到我面前,恶狠狠地道:“滚!老子没拿你的钱!该你的钱,老子找给你了!再不滚,信不信老子砍死你!”
……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那个地方的,我也不明白那个胖子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甚至于,他是怎么看出来我是一个傻子的。如果我不是一个傻子,他绝不敢这样对我吧!
我瘫软在回家去的路边草地上,浑浑噩噩地。两个包子还是被我像塞石头一样塞进了肚子里。那是我用一百钱买来的。呵呵,一百钱,我居然只能买两个包子回来,我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啊。
我一下子变的更加自卑起来,对于陈婆说的,我能够自立生活,甚至生活得好好的,我也表示了严重的怀疑。
但从那以后,我还是扩大了游荡的范围。我不再去新街,如果没有泡在那条河水里,我会去陈巷。我总会在那个广场边上坐下来,默默地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车辆,很久,很久。我知道我仍在期盼那个不可能的奇迹。
明明知道不可能,可那又怎么样呢?人们常说,人活着,总要有点儿盼头,不是吗?
小栀她们过的很好。孝瑜也衣食无忧。老先生他们自会替他操持好这一切,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像我一样,只是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没有任何未来的孤魂野鬼。就算我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包括,我那个天天沉醉于麻将牌场上一辈子的爸爸——他的眼中除了麻将,还是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