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顺遂
《孟子·公孙丑上》记载了这样一段故事:宋人有闵其苗之不长而揠之者,芒芒然归,谓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长矣!”其子趋而往视之,苗则槁矣。天下之不助苗长者寡矣。以为无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助之长者,揠苗者也。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这段话翻译成白话文就是,春秋时有个宋国人,老担忧自己的禾苗长不高,就想了个办法,人为地把禾苗往上拔。忙活了几天,他回到家,对家人说:“今天我累坏了,我帮助禾苗长高了。”他儿子赶忙奔去看那些禾苗,发现禾苗全都枯萎了。孟子告诫说,天下不犯这种“欲速则不达”错误的人其实不在少数。因为不能短期见效而不能持之以恒的人,就像是不给禾苗锄草的懒汉,自然不要想着能有多好的收成;而自以为是乱插手的,就像拔苗助长的人,非但没有好处,反而是添乱坏事,更是颗粒无收。
因此,单单“后其身”、“外其身”是不够的,要把力气用到点子上,就如天地一般,生养万物,却并不轻易干预万物的生老病死,如此则使天地万物遵循天道也就是自然规律新陈代谢,维持着整个生物圈的动态平衡,这也是天地得以长久的内在原因。
对于中国传统的商道观念来说,动极思静,企业初创时风风火火,到了一定阶段就要镇之以静,使企业得以常态化运营,而不是天天出新招,使得企业和团队始终处于打乱仗的状态。这就如种稻,辛苦插秧过后,就不要再折腾稻苗了。那么什么时候由静入动呢?那就是企业外部经营环境出现大的变数,或是既有的团队驱动力开始失效时,这会儿就到了因势利导、推陈出新的时候。还是拿种稻来打比方,一旦天旱,或是出现病害,自然要外力介入。因此,所谓有无、动静都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如果说有什么是绝对的,那就是有无、动静的循环本身了。
4、规矩
天地生养万物而不自生,看似极静,但是很多人忽略了天地初开之时的规则设定。所谓河图洛书、天干地支、旬月甲子等等上古术数推演,就是这类天地定数的初步认知。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运行规则?不管是先天还是后天,有了规则,就将万事万物的运行纳入体系,避免了无序冲撞,自然也就无需时时介入。
《史记·鹖冠子》中有这么个故事:魏文王问扁鹊:“子昆弟三人其孰最善为医?”扁鹊曰:“长兄最善,中兄次之,扁鹊最为下。”魏文王曰:“可得闻邪?”扁鹊曰: “长兄于病视神,未有形而除之,故名不出于家。中兄治病,其在毫毛,故名不出于闾。若扁鹊者,镵血脉,投毒药,副肌肤,闲而名出闻于诸侯。”翻译过来就是,魏文王问名医扁鹊说:“你们家兄弟三人,都精于医术,到底哪一位最好呢?”扁鹊说:“长兄最好,二哥次之,我最差。”魏文王又问:“那么,为什么是你最出名呢?”扁鹊答道:“我长兄治病,是治病于病情发作之前。由于一般人不知道他事先能铲除病因,所以他的名气无法传出去,只有我们家的人才知道。我二哥治病,是治病于病情初起之时。一般人以为他只能治轻微的小病,所以他的名气只及于本乡里。而我治病,是治病于病情严重之时。一般人都看到我在经脉上穿针管来放血、在皮肤上敷药等大动作,以为我的医术高明,名声因此响遍全国。”
这则故事说明一个什么道理?事后补救不如事中控制,事中控制不如事前规范。所谓防重于治,企业领导人要有预先订立规则并引导团队、企业上轨道运行的意识与能力,如此,可以用最小的气力求得企业的健康成长。制度设计,君无为而臣有为,这就是历代所谓“黄老之治”的真谛了。
黄老之治的典型案例,就是著名的“萧规曹随”。《史记·曹相国世家》记载:参代何为汉相国,举事无所变更,一遵萧何约束……惠帝怪相国不治事……参免冠谢曰:“陛下自察圣武孰与高帝?”上曰:“朕乃安敢望先帝乎!”曰:“陛下观臣能孰与萧何贤?”上日:“君似不及也。”参曰:“陛下言之是也。且高帝与萧何定天下,法令既明,今陛下垂拱,参等守职,遵而勿失,不亦可乎?”惠帝曰:“善,君休矣!”
这段话大意是,汉惠帝二年,相国萧何病逝。曹参接任后,所有的政务规矩都没有进行调整,完全按照萧何生前制定的来。惠帝对此很不满,责怪曹参不尽心任事,曹参摘下帽子谢罪,而后说:“陛下自己认为,和高皇帝(刘邦)相比,哪一个圣明英武?”惠帝说:“我怎么敢与先帝比呢。”曹参又问:“陛下看我的能力和萧何比,哪个更强?”惠帝倒也不客气:“你和萧何比,好像也差了点。”曹参这就接上了:“陛下说的很对呀。咱俩都比不上前人,而且高皇帝和萧何平定天下后,法令已经明确完备,现在陛下是垂衣拱手无为而治,那像我这样的,也就不用瞎折腾,只要恪守职责,遵循前法不要有什么大的失误,这天下不就安生了吗?”惠帝醒悟,回得也很干脆:“说得很对,那你继续歇着吧。”
不过,曹参的“不自生”、“无为”,还真不是整天喝了睡。史记记载,曹参在选才上以贤德忠厚为先,摒弃巧言令色之辈,用人上对下属不苛察细过,执法上量刑从宽,行政上以省事节用为本,可谓守而不失。
乱极思治,而承平日久复生乱,所谓治乱循环,看懂了这大道的成法,顺势而成就自身,也就不再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