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的壁炉

“喂,壁炉女士,你听到我说话了吗?你会讲话吗?”小可可一手托着壁炉的上框,向左弯着腰,红色的长卷发拖到了地上,她天真地看着家中的大壁炉,自言自语着。

“你们太无聊了,都不会讲话!”可可直起了腰,她双手掐腰,气鼓鼓的样子十分可爱。

“谁说我不会讲话了?”陌生的声音传来,“事实上,迷你小姐,我是壁炉先生。”

可可吓得跌坐在地上,瞬间又转为兴奋,她噌的一下站起来,把脸紧紧贴在了壁炉上:“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小孩子才交朋友呢!”不情愿的声音传来。

可可并不在意,她开心地亲了壁炉一口,作为给这位新奇朋友的礼物。

自那时起,壁炉先生成了可可最亲近的朋友,分享了她无数的秘密。

可可有写日记的习惯,每天她都会趴在壁炉前的沙发上回忆一天的所见所闻,然后把它们详细地记录在她的宝贝日记本上。里面有可可搞砸的作业,偷偷进行的恶作剧,还有她暗恋的男孩子......这样想来,宝贝的也许不是日记本,而是因为她真挚写下的秘密才让这普通的本子变得珍贵。

但长大后可可又多了一个习惯,就是烧日记。每当记下的事情发展不如她的意,她就会为那些过往感到羞耻,为了减轻这种羞耻感,她会把那些相关的过去撕碎丢进壁炉,好在自己的心里消灭证据,壁炉先生也因此看到了那些“见不得人”的过去,成了“羞耻”秘密的共犯。

“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计较?除了你谁还会在意那些啊?也不会有人看到。”壁炉先生一边吞着废纸,一边抱怨着。

“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只要这些东西还在,就好像在宣告我有多蠢!”一提到那些不如意的记录,可可的音调都升高了,“还有,我才二十岁,什么一把年纪了!”

“可都已经发生了不是吗?”壁炉先生的火舌舔了舔嘴,“你多想想那些开心的事不行吗?”

“不行,我做不到!我讨厌那些瑕疵,一想到他们我连未来都毫无期待了。”

“可可,否定过去,为此伤感或是气愤都毫无意义,木已成舟,不是你烧了它,它就能变回木头。而且,更不要因此牵扯你的未来。“

“你闭嘴!烦死了!大道理谁不会说啊,可我心里就是不舒服,一想到那个点,我恨不得把一切都烧掉!”可可变得暴躁起来。

“哦,那我闭嘴,谁给你烧东西啊?”壁炉先生打趣道。

可可看着壁炉先生,终于笑了:“还是只有你能让我开心,你要是个大活人该有多好啊。”

“可别,看看你,还是我做炉子开心。”

可可终于恢复了平静,她停止了撕日记本的动作,疲惫地躺到了沙发上。

“壁炉先生,你说,我今天许下的愿望会顺利实现吗?”可可问。

“会很新鲜。”

“我不想写日记了......”

“嗯?想开了?”

可可不作声,壁炉先生看看她,原来已经睡着了。壁炉先生走到柜子前,取出毛毯,轻轻地盖在了可可身上,他轻吻可可的额头,低声道:“可怜的女孩儿。”壁炉先生转身离开了。

可可睁开眼,轻轻坐了起来,她捂住嘴,想要掩盖自己哭泣的声音。明明是曾经最亲近的爸爸,此刻却无法获得一个真实的拥抱,任谁能受得了这样的痛苦呢?

四岁那年,爸爸发现了和壁炉对话的小可可,于是自称为壁炉先生和她说话,给她解闷儿,精心呵护着她的童心,虽然随着年龄的增加,可可也知道了壁炉不能讲话,一切不过是爸爸爱的呵护,但可可也已经习惯了和爸爸这样的相处模式,仍会经常叫爸爸“壁炉先生”。有一个无话不谈亦师亦友的父亲,是每个孩子所期待的。

可惜,一切都在可可十五岁那年戛然而止。

一场意外,爸爸受了重伤,已没有救回的可能性。可可本以为可以进行进行脑移植,却被告知爸爸的大脑受到重创,基本废掉了,加之多年前由于家道中落,爸爸为了省钱早就偷偷停止了大脑备份,想要完全还原也没了可能。最后,可可坚持让医生抢救出仅剩的部分。经过长久修复,终于还原了爸爸在可可七岁前的部分。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的可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终日沉浸在悲伤中,天长日久,患上了严重的躁郁症。为了缓解病症带来的痛苦,她选择与父亲的全息影像相会。

全息影像中爸爸的各种自然反应都是是根据爸爸仅存的记忆生成的,对可可来说这是残存的父爱,可对这个影像中的“爸爸”来说,一切不过是受到外界刺激后的应当反应。

“能把我这二十年来的记忆进行改写吗?”可可平静地望着工作人员。

“......可以先删除,然后替换进新的,编造的。”

“不要删除,把我的那部分也融入这个影响系统。”

“可以做到。这样的话,您的躁郁症也会减轻不少。可是,您之前不是一直都反对这种疗法吗?”

“以前觉得,如果我把自己的记忆抛弃了,爸爸也就被抛弃了,孤零零的,我舍不得他。”可可哽咽,“可是现在,我发现,最好的方式是把那个深爱着他、留恋着他的自己留给他,让他们继续相亲相爱,在那个全息影像的世界里,爸爸和我可以永不分离。不过,也可能是我累了吧。”

“那我们现在开始?”

“好......不,让我再见他一次。”可可走进了那间熟悉的327号房间。

“壁炉先生,我以后再也不写日记了。”可可眼眶微红。

“你终于想开了?”壁炉先生的语调中透着欣喜。

“嗯,不写了,过去,就让它过去吧。”可可含泪笑了。

“是啊,写不写,烧不烧,怎么做,都是过去的了。你现在好好的,这最重要。”

“再见了,壁炉先生。”可可衬着眼泪还没完全流出来,急忙转身离开,在她将要关上门的一刻,她听到壁炉先生说:“没能陪你到出嫁,我很抱歉。爸爸永远爱你。”

一天后,女孩走出了“诺克制造”的大厦,恰好遇到便衣电警巡视治安,当扫到她时,提示板显示:夏乐乐,女,20岁......2105年5月6日 8:00:07:25更新。

诺克制造的327号房间内,可可正坐在壁炉前烤火,父亲上前抱住了她,忽然,壁炉中的火窜了出来,包围了父女二人,父亲喃喃道:“爸爸永远爱你,再见了,孩子。”大火吞没了一切。

工作人员察觉了程序的异常,急忙进行抢修,可惜晚了一步。由于两清原则(委托人与诺克制造间的关系于项目完成后即刻终止,此后影像相关的一切工作、责任皆由诺克制造承担,不得以任何方式、理由干扰委托人生活。)乐乐无权知晓此事。


也许一切,真的都留在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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