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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庄子里有两个池塘,东面靠近山脚的池塘很长,我们称其为“上塘”,西面的池塘稍宽,我们称其为“下塘”,其实上下两个池塘只隔着一条并不宽的,通往南面山脚的小路。
印象最深的是上塘北岸洗衣台处那两棵老乌桕树,这两棵乌桕不知是哪一代祖辈们种下的,在池塘边并排相依而立,树皮已皲裂,树干底部已空心,但树枝虬劲,树叶繁茂,记得其中一棵树上常年有一个很大的喜鹊窝。两棵乌桕的树冠合二为一,在炎热的夏天里,象一把巨伞撑在空中,为下面的洗衣台遮得一片浓荫。
洗衣台是先辈们用六七块麻石搭成,麻石虽厚重而坑洼,摸起来却顺滑而温润,并不觉得粗糙滞手。洗衣台前沿没入水中,一些我们称作“游餐里”的小鱼在洗衣台边成群结队地嬉戏觅食,胆大的游餐鱼,有时也会在麻石上面浅浅的水层中快速掠过。洗衣台上的主角,当然是村里的妇人们,一般是两人各占一条洗衣台浣洗衣服,还有几位坐在上沿的石台上排队,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洗衣台这时又似乎成了女人们聚会的场所,伴随着一片棒槌声,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嗑不停,不时传来阵阵欢笑,偶尔又传来声声叹息。
当没有大人来洗衣服的时候,洗衣台就成了我和发小们的乐园了,特别是夏天里,我们会在上面或坐或躺乘凉,讲故事,对面山脚下的水稻田、菜地,山腰的大豆、红薯、油菜等庄稼地象锦缎一样倒映在清澈的池塘中。
洗衣台也是我们捞虾子的好地方,我们捞虾的方法很简单,没入水中的麻石底部及侧面有一层粘乎乎的青苔一样的东西,一些大大小小的田螺吸附其上,我们把那些田螺摸了几个出来,摆在台面上,用砖块敲碎了,再把这些敲碎了的田螺连同砖块一起放入竹篮,沉入水中,等个十几分钟,把篮子提出水面,就会发现有许多虾子在里面蹦蹦跳跳。
村庄里偶尔有小货郎光顾,我们男孩子们总忘不了买一个鱼钩,扯几米丝线,然后到林子里砍一根竹子,用一小截稻杆做浮漂,自制成钓杆去池塘钓鱼。我们一般只会站在岸上钓那种离水面最近、数量最多的游餐鱼,几分钟就会钓一条,不象村里的一位老人骆爹,带个板凳,一坐半天不动。骆爹钓鱼自有一套办法,先选个地方,把用酒浸泡过的米粒洒到水底下,再在钓钩边绑一块小石头,反复地试一下水的深浅,然后算计着把钓钩下到离池塘底十几公分的位置,专门钓鲫鱼及鲤鱼。骆爹钓鱼时,我们也经常在一旁观看,但有时明明浮漂急剧下沉,他赶忙抬杆收钩,却不见有鱼随之而现,这个时候,他便习惯性地感叹道:“奇哉怪哉”,后来,“骆爹钓鱼,奇哉怪哉”,成了村里人公认的“歇后语”。
我每次钓鱼,都是有所收获的,但有一次出了点意外,鱼没钓到,却在回甩钓杆的过程中,鱼钩竟然挂到身后的一棵桐树枝上,而桐树枝里又居然有个黄蜂窝,那一窝黄蜂倾巢而出,追着我猛蜇,我跑回家里,脸上的肿块数天后才消失。
那时,在农村里的水稻脱粒工具,是脚踩驱动的打谷机,我们把打谷机上装谷子的木制容器叫“箱桶”,打谷机晒久了,拼制箱桶的木板收缩,板间会出现裂缝,大人们有时把打谷机的滚轮卸掉,把箱桶倒扣泡在池塘的水里,以使裂缝合拢。
有一次,我和发小们发现池塘里有这么一个正在泡水的箱桶,竟然突发奇想,把这个倒扣的箱桶翻过来,当船在池塘里划,还专门安排两个人,一人拿个盆子,往外排出渗进箱桶的水,当然,我们是在离岸不远的浅水区“划船”,但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危险。
时间匆匆,一晃几十年过去,池塘边的那两棵高大的乌桕树,不知是自然老死了,还是被大人们砍笩了,树上的鸟窝自然不复存在。岸边那些成排的杨树,柳树也不见了,我们再也不曾象小时候一样,摘下杨柳做成枝环,戴在头上,到处疯玩。现在的小孩们,也不会象我们,平时经常去池塘边打水漂,在年底“干塘”时一身泥浆地去捉鱼,池塘已被人承包,钓鱼,当然已经不被允许了。农村里收稻谷的打谷机,已被更先进的收割机替代,再也不会有箱桶泡在水里面了。看来,记忆中的池塘已是无法复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