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本无痛苦,亦无快乐。可人却不甘心。
人发现了快乐,也发明了痛苦。
快乐被光明、接纳、爱、和平等等这些正能量归类到了一起。快乐是顺其自然的,喜悦的,充满朝气与活力的。在“快乐”的世界里,什么都是顺的。我们不容易发现问题,因为快乐一旦成为一种本质,顺应快乐,虐待快乐,无论怎样对待快乐,快乐都像乘法公式里的“0”,结果都会等于快乐。
快乐简单而纯粹,它的性质是开放的,自由的,于是我们很容易接受它,容易忘记快乐并脱离它,陷入平静的常态之中。但它的对立面“痛苦”就没这么简单了。
“痛苦”几乎是人类所有故事的开始。
痛苦被黑暗、拒绝、恨、毁灭等等这些负能量归类到了一起。因为痛苦的自身结构存在逻辑bug,人很容易掉进痛苦的深渊里,并且越掉得深就越想出坑。因为痛苦的吞没,你觉得快乐很远,至少最近的距离也是在你失足跌落的那个悬崖上面,不可能在痛苦的这个坑里。于是我们幻想回到过去,还后悔那一脚不要踩空就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了。
你并不会意识到痛苦本身吞没了你,这些想法都是痛苦给你的。你是如此深信它是你自己的坚定信念,主动否定曾经,悔不当初。几乎意识不到它只是你的痛苦在这个时刻让你生出的坚定信念。痛苦如此让人难受,于是人开始发挥“智慧”,想从此避免这种难受的侵扰和折磨。
关于自然力量的强大,我们知道:凡是控制,必受阻力;凡是抑制,必遭反噬。
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我们和“痛苦”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我们化身成自己的救星,人生的正义使者。面对“痛苦”,挺身而出,巴不得闭关修炼,把武侠小说里各门派的秘籍宝典全用上,耗尽毕生绝学也要解决“痛苦”这个大魔头,让自己重获喜悦。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但“痛苦”呢?痛苦就甘愿被征服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痛苦也因此闯关升级,进化并精进了自己的功力:“我就是痛苦!你天真的以为可以忽略我的存在吗?我只会制造痛苦呀!”
被“痛苦”惹毛的我们,一心想着:“就是痛苦害死了我的快乐!那么美好的快乐没有了,都是因为你!”……
这个开了挂的狗血剧情并不会有大结局的一天。
宇宙的本质是混沌的,一天里都有天黑和天亮,熬夜的我们得不到身体上的好处,对峙“痛苦”的我们,同样也被“痛苦”折磨到意志消沉,直至耗尽所有使出去的能量,彻底被痛苦反噬,吞没。它将我们牢牢包裹。
结局了吗?在失败中消亡了吗?
有的人用死亡做出最后一丝的反击,结局了。
前段时间在弗洛姆的《逃避自由》一书中看到这样一段话:
这个概念深入我心,随后几天,思绪一直被它牵引……
反思自己的行为,我看到这样一个现象:
快乐的本质是————我对情绪使用了“静态适应”。快乐于“快乐”,没坑。
痛苦的本质是————我对情绪使用了“动态适应”。痛苦于“痛苦”,有坑。
“适应”使得我们比大多数地球上的生灵都聪明,我们懂得了学以致用,我们会针对一些事情找出某种规律记忆某种适应的方法。可我们往往容易忽视其实自己也会被这种“聪明”反噬。因为“我”被聪明变了样。算天算地,算死了自己。
我今天“快乐”了,我就接受“快乐”了。快乐纯粹简单。它得到了尊重和地位,得到了我的允许和祝福,它很容易平静,沉默,低调地待着。
我今天“痛苦”了,可是我不接受“痛苦”。痛苦不纯粹,不简单。它没有得到尊重和地位,没有得到我的允许和祝福,它无法平静,反复来找我,高调地待着。
正是这种差别待遇,我们跟“快乐”合得很来,它很容易打个招呼就“过去”了,看起来像是不见了,但是它在的。因为“快乐”知道它可以随时来找我,对我对待它的样子很放心。
痛苦呢?
你有没有见过对妈妈歇斯底里,哭成鬼一样的孩子?
你有没有见过对哭成鬼一样的孩子还倍加指责,谩骂,甚至大打出手的妈妈?
这个矛盾很典型,很直观。你有情绪,我顺应你的情绪,一方渴求,一方给予,情绪就好了。你有情绪,我也有情绪,一方渴求,另一方也渴求,彼此都专注于埋怨,向对方宣泄自己得不到的痛。情绪撞车了,卡住了。
也许正是这样的生活场景太多了,慢慢地,我们心里适应了“车祸现场”的处理手段,也只习惯用这样的方式对待他人,对待自己而毫不自知。根本不知道可以不用“车祸”。不用制造“痛苦”。
下次再遇见“痛苦”,记得认识它,看清楚它,陪它哭,听它的话。它总会好的。
“快乐”和“痛苦”就像一对孪生天使,分裂对立又统一协调的存在。
我们不可能避免痛苦,就像我们不可能避免快乐。任何情绪一旦开始在我们内心涌动,我们就无从避免。这正是生命的潮汐,灵魂无常的常态。而恰巧我们接受过的教育和培养告诉我们不应该这样,我们应该像台机器一样指哪打哪,任务明确,完成得有效率,一切干扰我们的都是需要被“克服”的。头脑中不切实际的可笑妄想变成了理想。心诚则灵,这样的“痛苦”信念建筑出今天现实社会中的普遍痛苦。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验————当你想抑制某个好笑的念头时,你却更想笑了。觉得不笑出来就很难受。
发现了力量却不允许这个力量就是人类最大的“恶”。这才是“痛苦”的原罪。
所有的失控都源自控制,被抑制的力量不会消失,它只会更加强烈地冒出来。表达就是生命本身。生命是需要一个空间去容下它的。
小时候,诚实和纯粹很简单。这是人与生俱来的灵性。长大了,虚假和复杂充满套路,夸张得甚至泯灭了人性。
倘若有“痛苦”解不开,净化痛苦就很重要。把它洗干净,留下痛苦本身,尊重它的存在,平等相待。若因洗不干净而痛苦,那也由它,接受它。因为当你发现“痛苦”怎么都化解不开的时候,一般都已经练成了若干层抵御痛苦的“痛苦”功。这没事,无用的知识终将因为无用而被忘记,只要记得这是走过的弯路,改变不了,不要妄想改变它,你只负责接受它就好。比起征服它、打击它、虐待它、评价它、贬低它,改造它……这份“痛苦”就失去了反抗的理由。当“痛苦”不再怒火中烧,它就会“过去”。当它知道它可以随时来找你,你都将善待它。它就会得以平静,沉默,低调地好好待着。
不要为了让“痛苦”消失而有所行动。它不会消失的, 除非你放弃快乐,放弃所有深刻的情绪体验。当然这也是一种选择。
要为了接受“痛苦”而有所付出。让“痛苦”像快乐时一样光荣。
生命的强大不在于你占着多少空间,生命的强大是面对世间的一切,你给得起多少空间去诚服与顺应,并始终不被吞没,不被改变自己的本质。
愿在生命的旅程中,我们对得起自己所有的情绪,善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