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宋)蒋捷《虞美人·听雨》
身处异地,与儿子孤单无依的生活,感情苦闷时,有对儿子学业前途的希望慰藉尚能消解,最是无力无助的是来自于工作及人际环境方面的不适。
工作方面,除每周5节早读、12节课外,还要忙碌儿子的一日三餐,身体精力方面超负荷运转。之前,原单位是大班额,一班八十多人,工作量是一班8节课,3节早读。实际上,超负荷的压力不只源于体力的承载,更多的是对陌生人事环境的未知和茫然,不可知的才是令人生畏的,正如一个人闭眼前行的不安全感。对了,当初应聘来校,校长面试时便问了一个我之前闻所未闻,却又是心理学上极有名的马斯洛的需要层次论。现在明白我当时为何有那样的状态,因为我没有基本的安全感和归属感,而这是人的基本需要啊!最低层次的需要尚没建立,何谈价值和尊严?这就是我糟糕状态的深层原因了。
零三年,这个中原城市还相对比较封闭,还没能达到敞开怀抱、接纳外员的胸襟和气度,一两个迈进这个城市和某个单位的人员,不会泛起波澜。但城门大开,大批的涌入,就搅乱了一池春水,让他们有了抢夺饭碗的不安全感。毕竟,人人自保,这可以理解。因为外来人员没有编制,得靠单位筹措资金发放工资,单位职工便有虎口夺食的担忧,也是自然。那年之前,学校规模较小,初高中一个校区,共30个班建制,初中18个班,高中12个班。初高中算在一起,每年也不会进三二个人。零三年,我们那批一次进了十来个,像土八路进城,搅动得这汪深潭有些不安。原有的平衡打破了,就得有冲突,有新的平衡建立,只不过这需要时间。
极个别封闭保守的老教师对这些操着南腔北调口音的异类不加掩饰地投来鄙夷不屑的目光,言语间也尽显咄咄之色。实际上,大多数老员工还是极有涵养的,到底有省城人的气度与内涵。不光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纯正自然,而且知识素养也高,举手投足间优雅大气,透着省城范儿。主人翁吗?“我”的地盘!当然气壮腰杆直。
群体素养层面上的谦和有礼,文化气息浓郁,这是我极艰难环境中赖以支撑的信念。因为有了这些人,有了这个主流,我深信困难是暂时的,我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那时,许是自身因素使然。来自于内心的自卑和弱小似乎要使自己低到尘埃里。和旧认知相去甚远的教学环境,陌生的人、事似乎藏着目力难及的未知与不安。于是,犹如林妹妹初入贾府,不敢多行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的惴惴然。生性不善观察,不会与人主动沟通的性格,使我一年也没弄清政教处老师每次见我询问两班的学情,纯属例行公事式的检查和口头问卷。以致于他每次问时,我都一脸茫然,困惑着不知如何回答,且事后会心悬许久:是不是我哪做的不好?学生、家长、班主任抑或领导对我、对我的课有意见?
我是最害怕领导的,打小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就给我种下了惧怕权威的观念,似乎他们掌握着我的生杀荣辱大权,所以,老鼠见了猫一样的怕。因此,不能忘刚来那阵儿,每日上班时,几个高大威猛、派头十足的领导办公楼前齐刷刷地站,每次进校门,手足无措,不知哪只脚该迈步向前。不上前打声招呼显得木讷、无礼,打吧!口不利索,身不自然。每次走过,如过刑场般熬煎。所以,躲着领导,能从侧门溜,绝不正门走。
渺小的自尊,强烈的虚无感,心神飘忽,不知身在何处?回想那段艰难的时光,禁不住感叹:
漂漂何所似?天地一浮萍。
2017.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