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主要情节如下:上海的白家小姐白流苏,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和丈夫离了婚住在娘家,在亲戚间备受冷嘲热讽,看尽世态炎凉。偶然认识了原本是介绍给她七妹的范柳原,很愿意嫁给范柳原作为终身依靠,但必须是“嫁”,明媒正娶便拿自己当做赌注,远赴香港。范柳原是南洋巨商之子,家财万贯。这位风流浪子喜欢拈花惹草,谈所谓“恋爱”。其实是“恋”而不“爱”,到手之后便抛开,再去找新的女友。他看上白流苏后,不惜一掷千金,托友人徐先生、徐太太邀她由沪赴港,以便满足自己。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白流苏竟小心谨慎,闪躲腾挪,不愿轻易上钩。一个要先占有,一个要先出嫁,二人打起了婚恋拉锯战。白流苏不是范柳原的对手,满怀着惆怅回到上海,以退为进。范柳原的一个电报又把她牵回了香港,流苏已甘心于情妇的身份。然而香港的倾覆却挽救了她,在战火硝烟之中,颓垣断壁之下,范柳原动了真情,决心娶白流苏为妻。
这是我读张爱玲的第一部小说。在阅读之前,我还以为这本书也像之前我看的几本小说一样,怎么也得有几百页的篇幅吧,但读完才知道这就相当于一个小故事,没有太过复杂的情节,以至于看完本书的最后一个字还有意犹未尽的感觉。然而虽然篇幅短,但经典就是经典,给我的感受和引发的思考远不是之前几部小说所能带来的。看到网上有评论说,这是张爱玲唯一一部不以悲剧结尾的小说。我还没读过张爱玲的其它小说,但在我看来,这部作品的结尾何尝不是一种悲剧。
“倾城之恋”,并不是我们所说的“一顾倾人城”,美人使一座城池倾覆。在本文中,是一座城池的倾覆成就了两人的爱情。白流苏有倾国倾城的美貌,“那娇脆的轮廓,眉与眼,美得不尽情理,美得渺茫。但最让范柳原动心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流苏有着东方女性那一低头的温柔。在白流苏身上,我们更多地看到的是她对范柳原的经济依附关系:她第一次到香港,就是为求得婚姻的位置,谨慎的不与范柳原发生关系,因为一旦发生关系,“除了做他的情妇之外没有第二条路。然而如果迁就了他,不但前功尽弃,以后更是万劫不复了”。在连续的试探之后,流苏没有寻到半点进展,索性有些气急败坏,遂恼了起来:“你干脆说不结婚,完了!还绕得大弯子!什么做不了主?连我这样守旧的人家,也还说‘初嫁从亲,再嫁从身’哩!你这样无拘无束的人,你自己不能做主,谁替你做主?”接着更是赌气狠下心来从香港辗转回到上海。家里是早容不下她的,这次又加上了“淫荡”的恶名。可见她不惜为争取婚姻冒了极大的险。此时,心迹更是表露无疑,思忖再寻个职业,也怕自贬了身价,被柳原瞧不起,“否则他更有了借口。拒绝和她结婚了。”权衡的结果是:“无论如何得忍些时”。这是在和自己打赌,她并不见得有多大胜算的把握。如果柳原还再来找她,就算赢了一步,这是她此时的底线。果然,过了些时日,香港来了电报。她心里自然安定了许多,也将自己放开了些,同他上了床,虽然不见得是主动,但也并没有拒绝。然而此时,“他们还是两个不相干的人,两个世界的人”,直到这场战争香港的倾覆,打破了浮在日常生活中表面的东西,成就了他们的感情。流苏的再嫁,结果也无非是从一个男人走向另一个男人,从一个家庭走向另一个家庭。这与她第一次的婚姻没有实质的不同。大户人家的女子尚且如此,更何况其它阶层的女性呢?这实在是那个时代女性的悲哀。
网上看见这么一段评价范柳原的话感觉很有意思:范柳原是一个有钱的华侨和他伦敦交际花生下的儿子。由于他父亲在中国有妻子,柳原充其量算一个庶出,然而在法律上确定他的身份。由于尴尬的身份,他的童年可以说充满“羞辱、疑惑和强烈的罪恶感”。正如戴清对柳原有一句绝妙的评论,说他“既有中国传统名士的风雅,更是一个找不到根的现代浪子”。柳原确实一直处于自我身份难以确定的困惑之中。他回到中国,想要获得继承权的同时,其实也是在寻根。然而,他的梦破灭了。祖国不是他想象中美好的样子,在已经千疮百孔了的中国,他寻不到自己的根。这时,流苏在他的视野里出现了。相亲场面上,她攫取了他全部的目光。流苏吸引柳原的绝不仅仅是美貌,还有一种或许柳原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东西。其实这就是流苏高贵的、纯中国的血统。柳原身上流动的是中国的血液,但是,从小在英国长大让他变成了一个“西化”的庶出的中国人。而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血管里流动着纯粹的中国的血液白流苏,这让原本绝望了的柳原重新燃起希望,他想在流苏这个道地的中国女人身上完成一种自我形象的投射。所以他迷恋着流苏“善于低头的传统中国风韵”,他热切盼望着看流苏穿着旗袍在马来亚的森林里奔跑,所以他才会在墙根下顽固地哀恳流苏:“我要你懂得我!”他是多么希望可以和流苏完成一种精神上的交流和融和啊。但是他还是绝望了,怀着一颗急切的待嫁的心的流苏根本不可能帮助他完成这种“自我认同”。在一场墙根下的私语后,柳原让流苏看见自己心底的“伤”,但是,流苏不是医治他受伤灵魂的药;隔着墙的电话表白,柳原对流苏艰难地表露着真心,流苏却总是在心中做着文不对题的解释,她所做的一切解释都指向——“结婚”。爱情缺席了。他们的灵魂对彼此来说是如此陌生、隔阂。在他们之间永远横亘着一堵“墙”。“流苏拥被坐着,听着那悲凉的风。她确实知道浅水湾附近,灰砖砌的那一面墙,一定还屹然站在那里。风停了下来,像三条灰色的龙,蟠在墙头,月光中闪着银鳞。她仿佛做梦似的,又来到墙根下,迎面来了柳原。她终于遇见了柳原。”“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这口气,还有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此时,她终于真正的靠近他,有些懂得他了。一瞬间,他们达到了某种契合。“他们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
香港的陷落成就了这一场爱情的传奇,患难中的生死与共,让他们有了“一刹那彻底的谅解”,获得了“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的保障。“他收起了他的甜言蜜语把它们留给别的女人,这是好现象,说明在他眼里已经把她当作自己人,名正言顺的妻子。”这是何等讽刺,白流苏所得到的,也只不过仅仅是一个名分和经济来源;飞了太久的柳原决定歇一歇了,但是他飘泊的灵魂仍然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他依旧未曾完全放弃过去的生活作风。爱是需建立在彼此相互的理解的根基上的。而横亘在流苏与柳原之间的那堵墙,他们谁也不可能跨越。这,也许就是本文的悲剧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