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竟然在台湾的几个名人访谈里,找到了印在心里很久却没表达出来的话。
“水越设计”的总管,周育如女士说了一段让我不能再赞同的话:
“市集是一个月或者一个礼拜一次,那种热闹会使你觉得是活着的,有生命感,有人就在市井里帮人们剃头,那个也是现在我看一个城市最独特的魅力、不一样的地方,它展现这个城市的生命力到底在哪,而不是很多LV、PRADA,到处都可以看到的连锁店。如果台北市你要看到这些东西,我会建议你们去菜市场,你会觉得那些人是活生生的人,去办公室是看不到的。“
这段话真的是说出了我的心声,越来越感觉到,那些越是接近普通生活的人,那些路边晒太阳的大爷,那些菜市场里叫卖的人,那些打扫卫生收垃圾的人,身上有一种办公室里没有的气质,就是生命力。
他们不会说什么创业、构思、进展、框架、调性;
他们说今儿菜新鲜的很,不新鲜的我不卖;
说您要点啥,咱这啥都有,保管比超市的便宜还好吃;
说天儿够冷的,你把东西搁我这儿快去吧;
说我这么大年纪至于骗你个小姑娘。
他们还和周围邻里都熟悉,说话声音都是不压腔调的。
有次我去买甘蔗,大姐说自己的收款码被外甥女拿走了,抬头就喊对面卖鱼的大哥,让我把钱转他账上,我问你们是夫妻吗?她笑死了,说对对对,我们是夫妻,她一笑我就知道不是了,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对面的大哥瞪了她一眼也忍不住笑。
前天早上上班,路边一个大姐穿着环卫工的衣服,撕扯另一个环卫工大叔的领子,叫嚷着你去不去?又凶又狠,周围人都吓一跳,停下脚步偷偷观察。大叔梗着脖子,我不去,怎么就得我去了?大姐突然就笑了,“你真不去啊?”
大爷坚决不从:”不去!“她又横起来,”再说你不去?“
两个人闹个不停,还带着点打情骂俏的感觉,围观的几个路人笑笑散去。
我是真的喜欢这些直白的话、直白的感情、直白的表达,他们吵着闹着笑着,不顾众人眼光,脸上还喜气洋洋的,好像就把你心里积的那点郁气全排出去了。
有那么几天,我觉得人活着真的不容易,怎么就有人过得那么兴致盎然呢?
每次坐电梯都能碰到一个穿蓝色中山装的爷爷,个头不高,弯腰驼背,花白眉毛耷拉下来。他经常拖着一堆纸盒子,挪进电梯。但是动作利索,也不要人帮忙,还能提前帮你开个门,说话声音都特别亮。体力也很好,一天不知道在这栋楼里上下多少次,我才能总碰到他。
那时候我其实很盼着遇到他,觉得他很有福气,他的脸上你看不到抱怨和不如意,总带着股子踏实和劲儿头,一个人到了老年,反而让人心生羡慕。不知道他经了多少风风雨雨,撑过来了,现下可以拖着一堆纸箱子,高高兴兴的过日子。
之前心情特别差,有次请假在家,偶然去了逛菜市场,发现这里真的可以治胡思乱想,治抑郁(当然方法也要看人)。你的抑郁总会有个根,逛菜市场治不了那个根,但它会让你看到真实的生活、看到那些活人气。他们的感情真实直白不掩饰,聊得高兴了就会掏心掏肺地讲过往故事给你听。都是很真实的悲欢离合,你们的距离忽然就近了。
而这种人的温情,作为人本身的亲近,会消解你身上的孤独感和没法说的寒冷。
你看奶奶推着两岁不到的大孙子去玩,她说这孩子从出生就开始游泳了,骇你一跳,莫不是个神童,生来就会游泳?再接着聊,噢,原来他的游泳就是玩水,每次都能玩大半个小时,蹦得可欢实了。
本来是个普通的上班早上,你上班的路上,得了个去游泳的小孩作了伴。唠唠叨叨走一截,碰到不平整的路,帮忙抬一抬婴儿车。想想你两岁的时候,必然也不知上班为何物,会有大人生怕你玩得不开心,谁都有过这种好时候,也就肯放这个白白胖胖的小子过他的好日子去了。
人到一个地方,总要去烟火味浓的地方滚一滚,招猫逗狗,飞花摘叶,留一点玩耍的心情、一点好奇的心情、一点听故事的心情、一点相信别人的心情,把日子的根扎牢一点,心就不会那么飘忽了。
台湾作家吴念真,有段话说得也很有意思:
“工人阶级说的话可能是比较宣泄情绪,但是那种粗鲁是有味道的,因为都是生活的。”
“不认识字的人讲给你听的东西都是他生命里的经历,所以是很传神的,你只需要把一些细节补满就好了。”
这也正是我觉得菜市场和市井街头的迷人之处,如果你出门旅游,耳熟能详的景点大多用来打卡,而这些街头巷尾的细节,才能看到真实的城市魅力,才会觉得“风和日暖,令人愿意永远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