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这一篇,刚开始要先聊一聊一只鸟,就是大鹏。
《逍遥游》刚开始讲的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这一句话是说,有一个东西叫做鲲,鲲原本是小鱼子,大家吃鱼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见过,鱼子是非常非常小的。一块鱼子儿呢,它里边是有成千上万个小鱼的,它的繁殖能力非常高。庄子用这么小的小鱼子儿,去写一个特别大的东西,这就是:”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这个大鸟就出现了,用鲲来写一个大的鱼,再用这个鱼化成鸟来突出这个鸟的自由,因为它在水里边是不自由的,只有飞到了天空,它的空间就更大了。
所以第一个关键字,就是这个“化”,化成大鹏之后是什么样子,要干什么呢?“其翼若垂天之云”,它的翅膀非常大。这个翅膀非常大的大鸟,“怒而飞”,注意这个怒不是发怒,一生气就飞走了,这个怒是努力的努,这是它的第二个要点。
努力飞到了高空,“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这是第三个要点。就是这只鸟,它在海水运行气势的烘托下,一下子飞到了南冥。“南冥者,天池也”,这一段我们非常的熟悉,天池是一个虚构出来的地方,代表着的是远而无所至极,就是最远最远的地方。从北海飞到了南海,它代表一个高远的地方。
我们首先要知道的是大鹏是什么呢?大鹏在古代是东方部落崇尚的一种鸟,叫玄鸟,也叫凤,凤凰的凤。它本身是指四方之神,就是一种封神。
在楚地这个地方,文化非常深厚,庄子的故乡跟楚地有很深的渊源关系。他的祖辈在楚地曾经生活过,后来落难就逃到了宋地,也就是今天的河南一带。在楚地有一个关于楚怀王的故事,楚怀王跟秦昭王曾经相会于武关,在这个地方,秦王把楚王给拘禁起来了,并且死在了秦国。
所以楚怀王的灵魂就是一个冤魂,他在寒食的月夜,回到自己的家乡化成一只鸟。这只鸟就代表他死后的灵魂,回到了他想去的地方。楚庄王和楚怀王都是跟这个鸟有关系的。曾经有这样的话:”三年不蜚,蜚则冲天。三年不鸣,鸣则惊人“,都是指这个鸟要不就不飞,但一飞,就飞到了很高远的地方。所以鲲鹏,在整个的东方部落是很被崇尚的。
庄子用它来干嘛,庄子用它来代表人的精神。我们在谈精神的时候好像很容易,其实我们想象一下,大鹏首先面对的是什么?当它到达高空,庄子说:”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就是云气像野马像尘埃,云气蒸腾,非常美妙。
在高空,大家坐飞机的时候就知道,看到白云一堆一堆的,而且变幻无穷。可是大家有没有想过,在庄子的时代,庄子是没有飞机可坐的,他竟然能想象出高空的样子。
也可能庄子就是坐在一个小土山上,当他想到了天空的时候,紧接着问了一个哲学家才能问出的问题,但我们坐飞机的时候一定是问不出来的。他说:”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天苍苍茫茫,这就是它的本色吗?
一切东西,我们看到的现象是它的本质吗?所以他的提问表达了一个人孤独的思考,对我们看到的一切现象提出质疑,对我们所谓的真理也提出怀疑。
所以,大鹏飞起,它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孤独。当它从鱼化成鸟的时候,面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独自在天空思考。而且“远而无所至极邪?”远到无穷无尽吗?原来我们看到的都不是真相。
这是一个比喻,抬头观天,这几乎是先秦才有的思想,包括古希腊哲学家经常做的一件事儿,他们的思想都是在抬头观天的时候产生的。我们平时是低头看手机在走路,我们很少有抬头的机会,就算我们抬头看,看到的也是雾霾,也没有看到那个正色是什么,永远看不到天的本色。
古希腊人抬头观天,产生了柏拉图的理念,不停的看到形而上的东西,头是往上看的,他们对星象和星空都有探索。我们中国人也一样,抬头观天,伏羲氏在制作八卦(《周易》里边的八卦)的时候,有一句话叫“仰观象于天,俯观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画成了八卦。他看看天看看地,找一找它们的规律,最后产生了阴阳八卦,这个是对我们中国文化影响最大的一部书。
古希腊泰勒士,是在走路的时候产生了一个传说。泰勒士走着走着,就掉到坑里边去了,一个农民看到,也有说是他的仆人看到,就说了一句很讽刺的话:”你连地上的事儿都没搞明白,你还抬头看天“。这也是希腊哲学的一个问题,他们在探讨形而上的,跟我们的生活慢慢就脱离了。大家看雅典学院的那幅画,柏拉图就是一手指着天,后来产生了亚里士多德一手指着地。
我们中国不一样,我们是天地同时思考,天地人三者贯通,这是我们中国思想更厉害的地方。所以他看看天,看看地,产生了这些学问。庄子也一样,他希望我们突破有限的、世俗的、琐碎的生活,朝上面看一看,虽然在上边是高处不胜寒,是孤独的,但是你会发现真理的。
所以把他的孤独概括出的第一点,就是从人到天这样的孤独。陈鼓应先生就把它说成是“从天道推衍人事”。就是古代哲理都是从观察天道,然后运用到我们人类生活中去的,这是大鹏给我们的第一个感受。
第二个带给我们的启发是什么呢?就是大鹏飞起是怒而飞,他是努力的,在努力的过程中,一个人默默的在前行,这也是一种孤独。每一个人展示给别人的,可能是光鲜亮丽的那一面,我们也要知道他在背后,一个人默默付出得那种努力。
其实一个人只有在努力的时候,别人看不到的时候,那个时候才是最孤独的。所以庄子这个大鹏,一个人在飞,就一个鸟在飞,它本身也是在默默努力。所以没有轻而易举的成功,也没有轻松到来的自由,一切都是以孤独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