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宽甸西有一长白山余脉,以山水之盛、地貌独特著称,名曰“天桥沟”,其景致之美,诱得众人以至,常忘却路之远近。
初入中秋,天桥沟已有深秋凉意,清晨的阳光透过枫叶的缝隙洒下来,格外耀眼,阳光正好、枫叶微红。半山转角处六角亭的石柱红色印迹逐渐淡去,是岁月蹉跎留下的痕迹。琉璃绿瓦棚顶翘望于山间,卧守静待登山人,侧耳倾听山下的故事。
三五结群登山者歇脚于此,顾不得眼前之景,耳语后便仰望远处氤氲朦胧的半个山头,尽在盘算多久能站在峰峦山巅。
与上山人弯腰俯身不同,我从六角亭向下,踩着湿漉漉的木桥栈道信步往山门而去,郁郁葱葱的苍松萦绕四周,栈道上还沁着秋雨,每迈一步,咯吱咯吱作响,一路音乐相伴,倒不孤单。远处山峦连绵不断,如素绡萦绕。峰虽不险,见陡石立于绝壁之上,岩壁如天书倒悬,叠石处生一孤松,盘根处裹着青苔,根须如青铜锁链嵌入石髓,枝干已成麻花状。惊叹,此松一呼一吸何其艰辛,仍傲首迎向狭缝中仅剩的一缕光,自觉肃立正冠以示敬仰。松叶稀疏处,又见一磐石稳坐山腰,石面光滑圆润,几颗松子散落上面,此处应是夜间观星绝佳之所,无须推窗即可见林密夹岸、月出东山。
前行数十步,忽闻叮咚脆响声。舍弃栈道沿台阶往下探查,是潺潺细流在转角陡坡处激流而下,撞击数块青石发出的声响,青石中间已被冲洗光滑,经年累月,已显现鱼肚白。驻足细听,水声忽作七弦清响,偶有几片枫叶飘在溪流之上,似一叶扁舟顺流而下,撞上溪水中冒出的尖石,稍作短停留又一路疾驰向下,不知道它会在哪里留宿。青苔满满的石阶,正铺满翡翠的绒毯,由青石至溪边,水色清澈见底,俯身掬一捧溪水,凉意惊得指尖微颤,不觉感慨,数年间不曾间断的枫溪,似乎从未经过初春和盛夏的温暖。水面倒映溪边错落的斜松和枫树的枝条,秋风扫过,溪中斑驳的倒影也随风摇曳,恍惚间,恰似水中有几尾游鱼在摆尾游弋。蹒跚前行,忽见前方一微小瀑布自崖隙垂落,击石后瞬间分作数缕水花,溅起水珠如玉,悬在空中停留片刻,又落入浅潭中,顷刻间消失无踪。这份寒冽直透肺腑,心中潜藏已久的积郁也如这溅起的水珠随波东逝。
拾级而下,是十里枫叶长路。听路人讲起,深秋后,脚下会铺满会正红的枫叶,秋风将其从枝干上扯下,数十万枫树像燃成滔天火海,每片叶子都在风中跳着属于自己的舞,一圈一圈跳完属于自己的舞蹈后便滑翔轻轻落地。小路似铺满绛红锦缎,游人也忍不住在相机快闪中旋转起舞,踩在厚厚的枫叶上,沙沙作响。只怨来的时节未到,没能赶上枫叶正红。云深路尽处,只见两座石峰耸立,如天门对峙,中间一座玻璃栈桥横亘中间,在云雾吞吐间数位敢于冒险登高者,在中间穿梭。山风骤起,一阵阵惊叫扶住危栏,衣帽翻飞。两座石峰下,一片宁静的湖,湖水深绿,那一刻豁然开朗,微微哀伤已随秋风漫过远处山门隘口隐入苍茫。
不觉中,已至山外,掌心仍沁着秋山枫溪寒意,耳畔回响着涓涓溪流汇聚后松涛般脆响,还裹挟着些许枫叶飘落的私语。只感叹未能在此留宿至深夜,否则,子夜风起时,索性披衣携灯重访,掷人间烦忧换得半局宿醉,岂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