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晚饭，甄晓雅进厨房洗涮锅碗，水池旁边的手机响了，是微信电话音乐声。她低头看一眼来电显示，是小敏。等她擦干手去接时，电话却突然断开。甄晓雅便顺手拨了回去。

小敏最近时不时给她打电话，打了电话也没正经事，不过唠两句，和大宝小宝逗会儿乐子，甄晓雅琢磨，小敏这个点打电话也应该没啥事儿。

甄晓雅这里刚拨出去，小敏那边就接通了。视频出现小敏的笑脸，甄晓雅看着她也笑，问：“小敏，有事……”甄晓雅话音未落，大宝突然闯入进来，笑嘻嘻的大宝眉眼陡然一变换了模样，只见她黑眼仁儿使劲往眼角勾勾着做成对眼，又故意把舌头耷拉在下巴上，咬着舌头说：“大姑，你看我是谁呀……”

她这样子把电话对面的甄晓雅给逗得哈哈大笑：“大宝儿，别，别这样了，漂漂亮亮的小孩儿都成小傻子了。”

大宝才不听她的，依然傻呵呵的样子跟她说：“大姑，你想我了吗……”

甄晓雅看着调皮的大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宝，大宝，好大宝，你快别这样了，你要把大姑笑死了。”

大宝儿眉眼一正又恢复原样，笑眯眯可可爱爱的问：“嘻嘻，我学傻子学的像吗？”

甄晓雅笑：“大宝长大当电影演员吧，这样子学什么像什么，变脸比翻书还快，一会儿是个小傻子样儿，一会儿就又成了小淑女。”

小宝在旁边嘻嘻笑着，甄晓雅话音未落，抢着说道：“大姑，大姑，我会跳舞，我给你跳个采蘑菇的小姑娘吧。”说着就原地打转跳了起来，小敏赶紧把摄像头对准小宝。大宝看小宝跳舞，就在旁边胡跳乱跳唱起了歌：“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小竹筐……”

小敏又赶紧把摄像头对准了大宝……小敏手忙脚乱，大宝小宝载歌载舞，母女三个好不热闹。甄晓雅就在电话这头看着这热热闹闹的场面笑个不停。

笑罢闹罢，几个人接着视频聊天，大宝说她刚考了个一百分，小宝儿说，她刚得到老师表扬。小宝儿说老师表扬她的时候，小敏就在旁边羞她：“你怎么不说说老师……”。小敏话还没出口，小宝扑过来伸出胖嘟嘟的小手一把捂住小敏的嘴。

“呜呜，好，我不说了。”小敏笑着闭嘴后，小宝才把手拿开，嘟起嘴巴，用白眼珠剜着小敏，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们小宝今天得到老师表扬了。”小敏赶紧说，小宝脸上才渐渐露出喜色。

大宝一看好戏还没开场就要收尾，冲着电话里的晓雅说：“我知道，小宝，写作业没写完骗老师说写完了，让老师发现了……”小宝猝不及防听到大宝抖了底儿。“哇”一声哭了，追着大宝要打。大宝看情势不妙，早“哧溜”一下泥鳅一样跑得远远儿的……

小敏怕俩人打起来，便一把拽住小宝，顺势搂在怀里说：“小宝不哭小宝不哭，你看大姑正看着你呢，大姑可不喜欢爱哭的孩子。”

小宝听小敏这样说，登时闭了嘴巴止住哭声，使劲抽噎着，一眼一眼瞅视频里的甄晓雅。甄晓雅赶紧说好听话：“我们小宝果然是个乖孩子，妈妈说不哭真的能做到不哭，这可不容易。等着，姑姑改天给买个小玩具。”

小宝还没听完脸上早已破涕为笑。看小宝不哭了，小敏就轻轻推开她：小宝儿，进屋去看会儿书吧，大姑最喜欢爱看书的小孩子。”虽然极不情愿，小宝还是看看甄晓雅：“大姑，你记得给我买小玩具。”嘻嘻笑着走了。

甄晓雅就笑：“你呀，你这个小机灵鬼儿。”

只剩甄晓雅和小敏，姐儿俩才顾得着细细说两句。小敏说：“姐，我给你打电话也没别的事儿。”

甄晓雅说：“我知道，你就是想通过我激励俩孩子。”

“唉，我真羡慕你呀，我天天教育她俩说，你看你大姑的日子，一周上一天班儿，工资福利样样都很高。我还跟她们说，你看看，现在闹疫情啥钱都不好挣，你大姑可好，连学校都不用去了，坐家里就挣了钱。就你大姑那工作，一点儿不受疫情影响，还蹭蹭涨工资。”

“你呀，你呀，好吧，无论如何能让孩子们爱学习也行。我就做你那道点心，只要好吃就行。”甄晓雅笑着说。

“哎，大姐，我是当真的，我看大宝学习还好，到时候能像你，我就高兴死了。”小敏说着神色有些黯然：“别学了我。”

“小敏不是这样自卑的人呀，小敏你这是怎么啦。”甄晓雅赶紧安慰小敏，她又仔细瞅瞅视频里的小敏，兴许是镜头的原因，看上去瘦了许多，气色也不太好：“小敏，你气色不好，是我看错了吗。”

“唉，姐。”小敏叹口气：“我，唉。”

“奥，对了，小敏，我最近只顾忙着备课上课。忘了问你那个民宿怎样。”

“唉，说的就是这个。本来打算过了年就动工，结果疫情一起来，村里管事儿的找到家里，通知一鸣，说怕疫情传染，暂且停工。这一停就是半年，半年呀，姐姐。原本，半年后就能营业的。

要是顺顺利利的。农家院生意不好，我这里民宿也不受影响。结果，到现在还没完工。小一年了，农家院一个客人没有，我这里民宿也盖不起来。一鸣没活儿，天天唉声叹气，最近还老跟村里那帮狐朋狗友下馆子喝酒，喝不大点就醉醺醺地，回到家不是哭闹就是骂我，这日子真没法过了。我这不是，带着俩孩子回市里来了。本来在老家上网课也行，实在受够了你家一鸣。”小敏眼里蕴出眼泪：“真想不过了。可是看看大宝小宝活蹦乱跳俩孩子。没了娘管，成什么样子。想想算了吧，就为了孩子也得凑合着过……”

“小敏你要想开了。所谓一念转乾坤换，有些事儿你不去计较不往心里放它就不是事儿，也伤害不了你。”甄晓雅知道甄一鸣的臭脾气。这个时候既不敢批评甄一鸣，也不敢心疼小敏。只好给她讲些大道理，不过这大道理也是她自己悟了又悟，也未必能做到的。

“大姐。你说的对。”小敏果然是个聪明的，听了甄晓雅的话深以为然。她止了叹息说：“不过，姐，说实话，我是真羡慕你的工作。”

“这我知道，这一阵儿，你总给我打电话，让大宝小宝和我视频，我就知道你啥意思。”

“你们的工作，挣多挣少心里没那么多负担。哪像我们，天天心惊胆战的，尤其是这疫情一起来。”小敏叹口气：“也不知道啥时候过去。你们的工作又挣钱又体面，你看看，安麟上学你还有认识的同学。听说那个文化课补习学校的头头是你老同学。你还能帮着搭句话，哪像我们这些无业游民，谁认识我我认识谁呀。”

“唉，小敏别提这个了。”甄晓雅听小敏说起这些，胸口袭来一阵憋闷。小敏说的这个文化课补习班叫启明文化，董事长是甄晓雅大学同学，虽然是个女生，却颇有经济头脑，大学期间就和男朋友办各种兴趣班补习班，那可是九十年代。二人结婚后更走上了这条道，从一个小小的兴趣班办成连锁的补习学校，在天门市开有很多家分校。

安麟考完艺术特长，紧接着就是文化课补习班，安麟有心，打听到启明文化是文化课补习班中口碑最好的，学校老师负责，关键是出成绩。甄晓雅听说是启明文化就大包大揽了过来，和这个当年的同窗加上下铺联络，甄晓雅觉得凭这层关系，无论如何也能给减免一些学费吧。毕竟甄晓静家的日子就摆在那里，甄晓雅也想着，给不了安麟太多学费，在这儿找补一点也可以。

结果，甄晓雅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饭桌上说的好好好，交学费时一分没少……甄晓雅正为这事儿郁闷，小敏却无意间提了起来。她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叹口气说：“我跟人家关系一般，也没怎么帮了安麟。”

“那也是呀，大姐，我连这样的关系也没有。你看你，上上学多好，好朋友随随便便都是大能人。”

“小敏呀，怎么说呢。通过这件事我总结出一点，无论有多少能人朋友，你如果不是能人能人也不认你是朋友，大部分能人只和能人交朋友，和能进行等价交换的能人做朋友。甚至有时候，还不如没这层关系，没有的话人还可以明码标价咱还可以讨价还价，尤其对于人家，有了这层关系，人家不好意思给你要价，又不想给你办事儿，那人家到底是给你办事呢还是不办事儿呢，所以，还不如没有这层关系简单敞亮。”

“那，安麟上文化补习班的事儿呢。”

“嗨，我正郁闷呐，我这同学不给我减免学费也就罢了，还忽悠我进行饥饿营销，说什么得提前报名，说什么重点班就剩两个名额，就给我留着呢，我这心里千恩万谢的。后来才反过味儿，这纯粹是搞营销买课程哇，什么同窗好友上下铺的兄弟……满心想着老同学会给安麟便宜点学费结果却是这样，简直是吃了一嘴苍蝇，想起来心里就堵得慌。”

小敏不语。听甄晓雅继续牢骚：“说来说去，就说到能耐不能耐了，小敏，你说，不就是因为你姐没本事吗。我算看明白了，这是个交换的世界，我没有东西可以跟人家交换，就只能沦落为人家的某个普通消费者。”

“姐，你也别这样想。”

“这就是现实，你还让大宝小宝像我学习，学我这窝囊蛋样子吗，唉。”甄晓雅重重叹了口气。

第二天晚上，甄晓雅和刘中禹两口子就生了场气，原因是钱。自从贝贝出国留学以来，甄晓雅家日子顿现窘迫，这是甄晓雅未曾料到的。她这个人，一直以来生活还算无虞，对物质的要求不算强烈，反正旱涝保收月月有收入，手里没有多少存款也没觉得如何难过。唯有一点，年龄不小消费观念倒很超前，属于月光一族。

自从贝贝出国念书，她家开支陡然大增，她就有些受不了，时时觉得缺钱。而刘中禹呢，做事有筹划，除了进一步节省开支之外，时时关注国际汇率，瞅准机会就想兑换美元，赚一点汇率差价以补贴家用。

那天下午，甄晓雅正坐在书桌前录播下周课程。电话突然响了，她拿起一看是刘中禹：“喂喂，甄晓雅。”话筒里传出刘中禹紧张激动的声音。

“怎么啦”甄晓雅略感意外问道，她纳闷，刘中禹挺稳当的一个人，啥时候也变得急三火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