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梓园”,大家都让我回来(完)

04 关于新梓园

因为我一直处在跟利用者和同事们久违重逢时的兴奋中,对于新梓园尽然没有多大兴致,以至于一天下来只拍了浴室的照片。

在文章的开头我说过,新梓园是边拆边建,新的居住区域先完成,然后再把旧居住区拆掉,康复中心和多用途公共活动中心(兼顾避难所)准备建在上面。我们前几年在规划这两个部分的时候花费了很多精力和时间,一线人员坚决反对建二楼,是因为服务对象(利用者)都是身体残疾人,独步行走的算起来也不过2、3人,几乎每一位的移动工具都是轮椅,尤其是电动轮椅,重量和体积要比普通型大得多。如果建成二楼,需要按装空间大的电梯,管理起来也不方便,所以一线人员是不支持楼层的,更何况梓园原本用地面积很大,有足够的场地不需建筑二楼来节省用地面积。

跟总部打了几个回合之后,他们最终放弃了二楼计划。

梓园虽然不在市中心,但是周围有中学,有幼儿园,有国立综合医院,还有一片小树林。最后的结果是把小树林破坏掉,小树林加上梓园旧体育馆就保证了居住区的面积,新居住区就先诞生了。

整个居住区是回字形的,中间是护理站和医务室。旧梓园是一个大房间用帘子隔成4个私人空间,有4人住在一起。现在新梓园就解决了这个问题,每人一间,8片榻榻米的面积(13平方米),有电视,有空调,有电动床,有洗簌台。

志愿者们上午的工作是把旧居室的东西搬到新居室。床和家具等大件的物品有搬家公司负责,我们只搬小物件。听说新居室的分配是以抓阄决定的,在我们来之前分配完毕,每个房间都贴着名字,我们不会把东西搬错地。

伊藤和本间考虑周到,把现在的单位的推车也带过来,他们一车可以多运一些。我呢,腿脚利索,有些小心轻放的东西主动人肉运输,这样新旧,旧新我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遍。旧房间熟悉,新房间陌生,再加上我没有方向感,也不会看地图,所以一天下来我也没整明白哪是东哪是西,直到最后我也是从这个房间出来之后就找不到回去的路,每次转了个遍才回到原点。

我自嘲不是来帮忙的是来添乱的。梓园职工们因为要维持日常照顾服务,他们一个萝卜一个坑坚持岗位,没有精力一一回复我们的提问。

下午的工作是整理房间,原则是只要今晚能睡觉就行。利用者们的私人物品在搬家之前被各自担当护理员整理过,在得到对方同意的情况下才能断舍离。

一个下午,我大体整理了三个人的房间。先是美穗,她的情况熟悉,我从来没有见她站立过,所以属于全介护。她的双手可以滑动轮椅在移动上不成问题,但是很慢,等不及的时候我们一般是推着她走的。至于她的房间我以一个护理者的角度布置,考虑动线移动距离和护理方便。

第2位是出口,他可以独步行走,但是电器产品太多了,电线头把我搞得一团糟,我一边嘟囔一边试着插,到最后终于把电视搞定了,剩下的由他自己慢慢整,做护理这份工作真的需要什么都会。

第3位是高桥,语言障碍,脾气暴躁的名人。在走廊里被他支支吾吾地硬拉到了房间,一进房间我就明白了,床上是整好了,但是日常生活用品全部装在纸盒里,堆在一起。他没把我当成志愿者,还像以前一样指挥着我,我打着手势跟他交流,一边征求他的意见一边布局,直到他笑逐颜开地跟我“嗯嗯嗯”点头致谢。

大体整理完毕之后,我在走廊里遇见淑子,我问她:“怎么房间里没有收纳柜?”

她眼睛一瞪:“你问我还想问呢!房间是大了,东西却只能堆着,以前的房间有固定收纳台,可以放随手使用的纸尿裤尿片,现在不知道放哪了!园长说以后再想办法,我也是无语了!你还没去看浴室吧?你去看看吧!”淑子仍下这句话就忙着给一位利用者准备下午茶去了。

我这才想起我还没看到浴室呢,但是不知道浴室在哪,正巧伊藤过来,我就硬让他带我去看看。

一进浴室,我大失所望。原本计划的大浴室被改成了两个机械浴,一个2、3人用的浴缸,一个家庭用的浴缸,而且都是被隔离的。这样的施工对于助浴的护理人员来说效率最低。

伊藤说,现在的养老院也是这样,为了保护利用者私人隐私,提倡个人用浴,以前的澡堂子几乎不存在了。




伊藤与我同时被调,现在是一家养老院的院长,但是我看的出他的解释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我说:“您知道我当时是负责浴室规划部分的,怎么一点儿意见没被採用呢?”

伊藤狡猾地摇了摇头说:“这个不清楚,总部和现在的园长们说了算吧。”

终于明白淑子为什么牢骚满腹了。亲弟弟今年4月被调过来当园长,她左右为难,为了避嫌她考虑辞职但是又想再坚持到65岁,私底下征求弟弟意见时被回:“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淑子说,他和弟弟私事和工作区别对待,私下见面绝不提工作。

关于新梓园,我无法用一句话概括是好是坏。在总部紧缩开支的情况下,在史无前例的新冠疫情下,能顺利完工已经是奇迹。至于具体使用过程中会有哪些不便和哪些方便,只有用起来才知道。而一个事实我可以断定:一线人员的呼声很难传到领导们的耳朵里,不,是总部那里。新园长的无奈,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也是三明治里面的肉饼而已。


写在最后

下午4点我们结束了一天的志愿者工作,回到办公室里,清野园长讲话表示感谢,他说“如果不是你们的帮助,我们今天是完成不了任务的,我们还可能会半途而废!”他连续说了两遍,那是疲惫不堪但安心释然的声音。

园长在门口一一送别我们,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我说:“明年等你过来哈。”

我摇头摆手:“不行,我可驾驭不了现在的梓园,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在现在的单位工作吧。”


是的,一段经历有时候代表一个时代。新时代来了,旧时代一去不返,我应该不再沉迷于过去的光环里,而是做好当下,接受现实。人间世事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美好也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糟糕。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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