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学，好久不见。”

“嗨，平头，怎么是你？”

“我过来拿媳妇的产检报告。”

“你什么时候结婚的啊？”

“去年，就在老家，办的仓促，没来得及通知大家。”

“恭喜你啊，去了广东十几年，发财了才回来！”

“哎，挣得不多也不好意思回来啊。总算把房钱挣够，我就辞职了，媳妇要生，总不能一直两地飘着。”

“回来好，现在本地发展起来了，机会也不少，做点生意也方便，记得孩子满月请我喝酒。”

“没问题，我在老家和本地各买了一套房，这边房马上装好，到时请大家来玩。对了，下个月我私房菜和鸭脖店同时开业，到时候请你吃饭，顺便吃鸭脖。”

……

平头是我们高中的班长，成绩和脾气都不好，班主任对他又爱又恨。按理说，成绩不好不能做班长，可在班里，大家都怕他。有他在，班级纪律从不出岔子。班主任觉得除了他没人能管好班纪律，索性就没换人。

高中毕业，平头没考上大学，他去投奔远在东莞做工的亲戚。聚会时得知他在一个电子工厂上班，做元器件焊接。那时我们还在念大学，平头每个月工资4000多，我们都挺羡慕。记得一次过年聚会，他一身名牌打扮，手里揣着一款我们从没有见过的手机，整个屏幕只有一个键，后来才知道那是苹果1，不过衣服好像是高仿。

毕业之后，大伙天南海北，少了聚会，联系也就断了。

我的第一份工作也在广东，是深圳的一家通信设备公司，做运营。公司要求所有新员工必须从生产线做起，3-6个月实习期。夏天的深圳格外闷热，工厂里机器散的热气伴着塑形机轴承转动的嗡嗡声，让人十分难受。

短短3个月的工厂实习，让我对生产线工人肃然起敬，再不觉得他们是教育的淘汰品，坚持做这份工太不容易。从此，我十分感恩父母，庆幸自己念了大学，直到现在做培训。

平头在工厂做了12年，从一个焊工干到了生产线工长（再往上就要大专学历），最重要的是他在见证广东电子行业发展奇迹的同时，买了不少这个行业的股票。2008-2018正好是苹果手机的白金年份，也是电子产品器件供应链的黄金期。他从第一次同学聚会就推荐我们买股票，他自己买了好几个公司的股票，听他说看好苹果的发展，我们以为他只是喜欢苹果手机，都没在意。而他持股的公司都是苹果手机的零件供应商。电子行业的黄金十年，不少股票翻了几十倍，有一个做手机麦克风的公司，股票翻了近100倍，不知道他买了没。

你一定猜得到结尾，他从工人阶级跃升至小中产，买房、买车、娶老婆，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找我做职业咨询的人很少有高中学历，反而是念了大学，研究生，越读越迷茫。虽然不能说学习无用，但至少应该引起教育从业者的反思。人一定要念大学才有前途么？

我前天去医院接媳妇，临下夜班，她收了一个急诊送来的99年出生的男孩，已经在广东打了两年工，可能是长期饮食习惯不好，脾腺肿大，时不时疼痛难忍。他不怎么爱说话，一直默默的刷手机，问他三句也得不到一句回应。我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除了那个耀眼的（贴满二次元贴纸）苹果X，浑身上下基本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目光呆滞。

两年的打工经历并未让他老练，孩子般的稚气依然挂在脸上。或许从小父母不在身边，他十分享受这种孤独，连住院都不例外。

这个男孩没有家人陪伴，其他医生正在和媳妇交接班，很多检查都是我自告奋勇，带着他跑上跑下。他告诉我，他从小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现在的工作，枯燥、无聊，换了几个地方也没改变。他最崇拜李晓峰，就是SKY，《魔兽世界3》全球电竞冠军，可谓当代的电竞大神。

他家在周边农村，三年前高二没读完就去了广东。村里上大学的不多，可做直播的不少。别误会，大部分不是抖音里那种才艺主播，更多的是快手里的农村趣事播主和段子类搞怪达人。

我开玩笑的说：“你们这代比我们厉害，没收入都敢借钱花。我们80后可是被房贷、车贷、奶粉压着，根本不敢逃离一样枯燥、无聊、无趣的工作。”

他也玩笑般附和：“几万的房价跟我可没关系，不如来盘团战爽。”说完，便录了一段影像科的抖音，我也是无语。

攀谈中，我知道他叫筑城，可能是父辈想他留在城市，或者从事建筑行业。可谁能想到，网游和直播正在改变他的视野，影响他的人生。

选择与努力永远躲不开人性，我们过去对年轻的工人群体关注太少，主流媒体总在强调大学生多如牛毛，中年职业焦虑。数据显示，高考恢复至今，全国也只有9000万人念过大学（包括大专），相比于14亿人，并不算多。其实平头、筑城代表的群体才是中国的主力劳动者。人工智能、短视频、电竞、股票、网红、甚至产业链、私房菜，他们和咱们理解的没什么差别。在人性面前，大家是那么的接近，又那么的遥远。

就像经济学大师何帆在《变量》这本书中写的“未来属于小趋势，中国很大，千分之一也有百万人群，不能忽视任何人的理想，人人都有机会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