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饱满的人间气不过是烟火气。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赶在寒食节之后的清明,寻一木窗边的桌椅板凳,点一壶清酒、香卤牛肉与二两脆生黄瓜,无需用力烹调,便在时间的渐次调和下,次第相融,莫名地暖了身子,抚了世间凉薄意。
蔡澜先生愿随身携一电煮锅,以便在陌生地方的陌生城市,饥寒之际,腾腾腾地煮一碗湾仔面,卧一颗讨要来的鸡蛋,以完满旅途中不满之处。鸡蛋随处可见,但煮的是香港的面,面是炸过,不用放油,也可以让蛋花上漂着油星子。哪怕缺了一点添色的葱花,也能由迎面而来的热湿气想到被激起的绿色葱香。鸡蛋面,亦是葱油面,毫不吝于被人们遐想。
一人一锅,一人一面。食面不用碗,安慰的是不安稳的胃肠,也安慰了因饥饿而来的精神折磨,辗转之间,身与灵的契合开始分裂。情不知所起,溯本洄源,总有一道身影在等你,有那猪油香,有那鸭蛋黄,也有母亲背上涔涔的汗。
母亲是快手。在没有电饭锅,没有微波炉的那些年里——一边是高压锅里喷射而出的米饭香;另一边是煎炸排骨后的肉味与回甘的包菜组成的脆愣愣——都很香,香得蒸出了云雾,遮去了母亲在灶台、刀俎之上流的血与汗。
前些年,外公在医院离世,接回家中吊唁。我离校匆匆赶去,坚持要为外公守一夜。时过子夜,晚餐无心下著的我开始咕噜咕噜,轻声“好饿”的抱怨,惊得在楼上休息的母亲披上外套就下来询问我愿吃什么,不例外地提供了种种选项。
烟火升腾不久,一碗家传面便交由我解决。如此,便各自安好。
往常我是不会去想此件事,对悲伤的自然回避,让我快遗忘了那一夜小姨哭得崩溃。然而,说起来,对母亲而言,在父亲已然离世的悲伤中沉湎是一位传统女子必然的事情。嫁出的女儿,未必泼出的水,痛痛痛。这一位女子是将对父亲的悲痛转移到对儿子的疼爱上来,不是似乎。轻声抱怨却将累至筋疲力尽的女子从沉睡中唤醒。一阵烟火气,是外公传至母亲的厨艺,也必将由母亲传至我手中。不吝于与他人分享所做菜肴,是自夸,是自勉。在一阵烟火气之后,桌上呈现的是孺慕与传承,所添为多。
蔡澜先生也愿去赶个早市,提溜着菜篮子在当地有特色的菜市场逛着。他说:我可以明白当地人会吃什么,生活怎么样。是呀,能吃不是福,会吃才是福。我不懂菜市场意味着什么,直至我在某一天开始渴望去菜市场,渴望与菜农交流,不论是方言还是普通话。甚至想过未来某一天守着其中的某一个摊位过活。
考研大限日近,在没有如此多的时间用在奔波地觅食。只得一周去购得新鲜蔬果瓜菜,另加一条淋淋猪小排,一排海鲳,加诸粥米面饭,混混沌沌,混混沌沌,度过一个休息周。
在家收起了电脑,扔远了手机,每日间耳鼓听见的除了清早推开小窗大声诵读的个个英文单词之外,只余喃喃低语地记忆历史时间、历史事件。经由颅腔的共鸣,一字一顿地塞入脑。或许是无法想像的,每日与己起舞的我,会有多渴望与人交流。骑着自行车去菜市场跟菜商为一角钱而拌上几句嘴,这种无理的举动,缓解了我社交上的紧迫感——被人类社会所丢下。我说,我得有断舍离的大勇气,断去尘间杂意。但明显的,我的修炼仍有好远好远路。
与此相映,菜商倒也乐意在闲暇时间与你多说上两句。我知这儿菜贵,那儿肉贱,又或者那那儿的摊主会给我留一截小排,哈哈,还有卖豆腐的一家,教会我肉丸下垫着滑豆腐,油油不烫嘴,清淡一点,简单一些。
也只有我锁好车,转身面对席卷而来的鱼腥与横流污水时,方觉人间气是如此饱满:是议价声,是斩骨碎肉声,是辽宁阿姨坐在暖灯下包饺子的皮与皮黏合,小得听不见,又大得抨击脏器。人间烟火气在过堂风的通透吹拂下,竟毫无所失。人声鼎沸,热闹,热闹,都是热闹,是人对生活的执着追求,是在细微处的提炼,也是流连于唇齿之间的美味,再无他物可堪下酒。
口腹之欲为他人轻视,又追骛形而上的其余。然,日日夜夜间,惟新米与白水不可弃。人间气,人间气,不过晨暮瓦檐袅袅烟火气。
人间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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