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情书

                          文/小黄柏

        在这本就缺少乐趣的人世间，爱情自然是美好的。在世故之前，年少之初，对异性的向往和对两性交往的渴望，是最热切的。那是灿烂的花季，那是悸动的年华。

        没有人会忘记自己的初恋，就像没有人会忘记自己写的第一封情书一样。有些东西，做过了，发生了，就是一辈子的铭心，尤其是青春的东西。

        那一年，十九岁，学校出来，跟那时的许多年轻人一样，我也去了外面的世界打工。在福建晋江的一家鞋厂做仓管员，就是负责配发鞋原材料给针车员工进行生产。做针车的女孩子居多，记得第一次去上班那天，鞋厂的老板娘把我带进车间，她们一个个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我，我听见有人低低说了一句:仓库来了个学生啊！

        此后上班的每一天，很累，因为每天晚上还要加班到十一点，十二点，但也是充满乐趣的。我在仓库把鞋料配好，然后员工拿去做完了，又到仓库来领，或者向我领取针线，剪刀什么的。这中间，她们喜欢跟我讲一些话，开个玩笑。这让枯燥的生活过得稍稍快些，刚出远门，让我觉得外面的世界也不是那么无奈。

        这其中有一群女孩子特别引人注目，她们活泼，乐观，率真。特别是其中的一个，她来自福建北部一个比较偏僻的县，蒲城。她姓周，不高不矮，有点胖。长像却是富态，惊艳的，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内心的想法。

        不用说，当时已经对她产生了很好的感觉。周那年也十九岁，是一个乐观的女孩。虽然打工的日子是艰辛的，流水线上的工作是繁琐的，每天加班到深夜，但是她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每次到仓库来领取物料，总喜欢笑嘻嘻的，跟我开个玩笑。有一次她跟我说:“你十九啊，我也十九，咱们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是同年而已，她却拉得更近，变成同月同日了，当时心里不禁砰然一跳。有时候，我没有发现她到仓库来，她就猛然在我后背一拍，故意吓我一跳。虽然只是个小动作，却在我年少的内心掀起阵阵波澜。

        我开始觉得，她一定喜欢我。

        我也觉得，自己喜欢她。

        有一晚上，十一点多下班，我到厂外面的街边摊吃宵夜，刚点了一碗面坐下来，突然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帅哥，怎么一个人呀”！定睛一看，心跳加速，是周！她笑吟吟的，也点了一碗面，在我旁边坐下。这是第一次，在外面单独的跟一个女孩吃东西，而且是对她有好感的女孩。

        “还没有女朋友呀”！她看着我问。我却不敢看她。“没有”，我低着头说。脸上有点烫。

        “才不信呢”，她说:“这么一个大帅哥，会没谈女朋友”？

        呵呵！她不相信是有道理的，身边的男孩，在外面几乎都不缺女朋友的。但是对于我，自小性格内向，不善于人言谈，特别是与异性聊天，常常会不自禁的脸红。对于男女间的感情，自然是向往的，但是更多时候是胆怯占了上风。

        她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的跟我聊天，我想，要不是都是她找话题，我几乎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狼吞虎咽的把面吃完，便赶紧站起来去付钱，把她的也付了。在我的意识里，男孩跟女孩出去，肯定是应该男孩付钱。当时我的心里，有一种绅士风度的满足感。

        她见状笑笑，算是报以感谢。然后我就跟她一起在街上走回厂里。当时满街的人肯定都会以为:这是一对情侣在散步吧！对我而言，明知只是一次偶然，但是依然觉得那夜是多么的美好，星光格外的灿烂。

        短短的路一下就走完了，她显得非常轻松，像跟一个非常熟悉的老朋友一样，跟我告别，说了一句:“走了”！就回到女孩宿舍去了。

        我却一夜无眠，久久不能入睡，回想起短短工作上相处的时光，回想起那姣好率真的面容，一股幸福和温暖涌上心头。这是命运和生活遭遇无数次劫难以后，在他乡体味到的一种无以言表的触动和温馨。

        我觉得应该提笔，写平生第一封情书，写对她的好感，写对这个世间美好东西的向往。

        下笔顿时思如泉涌，内心的情感如狂涛巨泄。没有写约会，没有写牵手，全篇下来，也只出现了喜欢这两个比较直接的词：我喜欢你，最后我写道：真的，这是我真实的感觉。

        洋洋洒洒几千字，写完后，怎么交给她却让我为难。直接拿给她，我想我没有这个勇气，也以往也从来没有过经验。再说，她每天都是跟一大群女孩子在一起，我更是找不到机会，而当很多人的面交给她，我是做不到的。

        后来思前想后，决定去邮局寄这封特殊的信。那时厂里还是经常有人写信，收信的。

        对一个天天都看得到的人，却要通过邮局寄信来跟她说一些特别的话，现在想来，会觉得好笑，但在那时的自己，虽然对爱情有着热切的向往，但是还是只善于含蓄的表达，内心文字的沟通。

        信寄出去几天后，我在厂里门卫那里看见了我的信被送到厂里了，自然，很快就会送到周的手上。

        第一天上班的时候，我的内心紧张极了，不知她收到信后再看见我，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会对我说什么话，表达什么态度。

        等到下午，她终于来仓库领取物料了。出乎我的意料的是，她一如既往，含笑如初，根本没有异样的发应。这让我怀疑信是不是准确的交到了她的手中。

        她说：“领个线”。我点点头:“好”。然后她冲我一笑，跟平常一样的走出去了。

        我在焦虑与不安中过了好几天，直到第三天早上，她跟往常一样到仓库来领东西，等我把东西交给她的时候，她突然往我手心里塞了一样东西，仔细一看，是一张对折了几下的笔记本纸，我如获至宝，赶紧塞进自己的口袋。

        到了下班，便一个人躲在僻静的地方读她的回信。信上字很娟秀，信的内容却让人心头发凉。她说她感激我的爱慕，只是心早已有属。那个他去了当兵，但是她一直在等他。“我不想伤害你的感情”，她写道：“希望你能找到比我更优秀的喜欢你的女孩，因为你是那么的优秀帅气”。

        读完信，当时只觉得世界一下子变得不美好了，原本在心头温暖自己的东西，一下子凉了，就像冬天的冰雪，一片苍白。

        此后，每次再看见她，心中五味杂陈，她却依然如故，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更让我心头懊恼，自己的第一封情书，第一次表白，结局如此，在现在看来是正常的，在当时看来却是惨败的。每次看见她，心中总不是滋味。她很豁达，那时我却显得那么小器:发展至后来我甚至越来越不想理她了，有时候她找我领取东西，我也是冷冷的不吭一声。有一次五六个人一起进来领物料，当时显得非常忙，正巧她也进来喊我拿东西，我糟糕的心情终于爆发了：“喊什么喊！没看见我在忙啊”！

        原先那些美好的东西一下就不见了，那些对于异性间温暖的悸动一下就消失了。现在想想，即使不能爱，为什么不能珍惜曾经美好的感动呢？

        她听到我生气的吼，未吭一声，默默的就走出去了。此后我也极少跟她讲话，她也似乎慢慢的不开玩笑不爱跟我讲话了。原本美好的期待，她的姣好率真的面容，逐渐在我心中淡去了。

        过年回家的时候，我没有看到她，也许她提前回去了，也许她在我出现的地方故意避开了，也许她那当兵的男朋友来把她接走了。总之我没有看见她，以后也再也没有看见过她。

        这就是年少的懵懂的爱，来得快，消失得也快。无论爱或不爱，都是曾经心底珍贵的温暖，都值得珍惜，值得回味，值得在心中轻轻的保留。

        在这本就缺少爱的人世间，为什么不能善待每一个人，每一次带给你的感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