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回唐朝
浓浓的夜色降临了，光怪陆离的霓虹灯交织夜夜的笙歌，浮躁地回荡在夜的幕墙上。这时，我大可撇开大排档的划拳声，KTV的喧嚣的音乐，主干公路上穿行的车流，悄悄地守着书房这一隅之地。翻一本诗集，感受薄薄的纸上所承载的千斤重量。
那晚，我读的是李白。
读他的笔功，那吐一口就是半个盛唐的挥洒，涂两笔便成整个世界的浪漫。我可以看到自天上来的、奔腾的黄河水，我也能看到崔嵬高耸的剑门关。感受他温一壶月光的浪漫，感受他长歌乱舞的潇洒。甚至采石矶上空的月光，都格外皎明。
纸可以传达文明的辉煌，使其千年后仍历久弥新。一纸发黄的旧迹，经年后亦感人至深。
是的，这样的感受非纸不能传达。
“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1400年前岑参含着思乡的惆怅顿笔写下这句诗。远行的游子，多希望能把自己灿若数点繁星的思念写在纸上，穿越迢递的关山，递给家中的已添了华发的母亲。“五湖风雨孤舟夜，千里关山一纸书。”远行至天涯的游子，一纸家书就足以让他们泪流满面。
纸可以给异乡游子以期望，给家中老母以慰藉。
纸是一种载体，一种承载信仰的载体。遥想当年，苏轼，黄庭坚，佛印共阅一手卷，作诗赋词取乐。他们的信仰是相似的。一人一笔一壶酒，亦是天下。正是纸联系着他们共同的信仰，在艳阳下共乐，在风雨中共济。苏轼要感谢纸，是它承载了苏轼一生的信仰，留下“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淡然。
反观当下，我们多久没有沉下心来读一本书了？
这实在令我汗颜。仔细想想，指尖触在纸上的那种亲切感已经有些陌生了。
在信息高度膨胀的现在，我们都开始追求效率。想读一首诗了，打开手机，在输入框里打上xx诗等字样，弹出窗口，阅读。全程不过数分钟。我们不再想去找一本诗集，查目录，翻到那一页，摩挲着纸张，静静地读，慢慢地想。
在现在看来，翻阅纸质的东西是在浪费时间。
记得在北京地铁上触目惊心又习以为常的一幕：几乎每个人的耳朵里都插着耳机，手里都捧着手机。去麻木地翻阅一些信息，一些跟自己没多大关系的信息。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竟会感觉到些许寂寞，几分心痛。
说到这里，我就不由得想起，那天在公交车上的另一幕：一个姑娘，借着昏黄的阅读灯，翻阅着一本书，一本纸质的、真正的书。身边闪烁的手机荧屏都和她无关，她可以在一片喧嚣中守着自己的半方净土，一隅清净。一瞬间，我竟然有些感动。灯光昏暗，我看不清这过客的脸，但我知道，那一定很美，很美。
可能这就是纸的魅力吧。
我们一度被建议写电子邮件，文本祝福。这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我还能依稀记得收到远在千里外父亲的回信时那股不可明状的欣喜；也能想起那些年收到的祝福信件，一纸祝福千斤重。那时人们对纸的依恋程度高于想象，以至于被建议用电子邮件的形式代替纸的使用。
初见E-mail时我是颇有反感的，认为这个玩意上写的东西实在有些空虚，有些无聊。为了推行电子邮件，一些人当时也是颇费心思；在小学生的作文辅导书中多次出现“记一次发电子邮件”等题目。逐渐地，我发现贺卡，明信片等几乎绝迹了。甚至连家书，都成了一封短信，一个电话。连同家书一同绝迹的还有对家的思念。收到一份祝福，一份家书，没有了感动，只剩下麻木。
短信，电话让世界变得越来越小，小到触手可及，极目可见。古来让人向往的“鲜衣怒马，仗剑天涯”的豪情已经消逝；数年羁旅的凄凉已经被荧屏所取代。有的时候，我真的希望没有手机和短信，没有荧屏和麻木。多几分温暖，多几分思念。
牛皮纸的信封不再，绿制服的邮差不再。
所以，我想坐下来，摸出一个信封，给远在苏北的故人写封信；所以我想坐下来，拿出一本诗集，感受大漠风云，剑吼西风。
纸不应该是成为仅供凭吊的情怀。而应该成为一种常态，平常得，像吃饭睡觉一样。
在实现无纸化办公，无纸化教育的今天我的言辞可能有些可笑。可是我一定要说，如果抛弃了纸，就相当于抛弃了五千个春秋的文化；抛弃了纸，就相当于抛弃了与生俱来的的情感——爱和思念。
如果改变不了时代，那就坚守自己，坚守自己多愁善感的怀古情怀。在浓浓的夜色里，撇开光怪陆离的霓虹灯，KTV的喧嚣。翻一本真正的书，读印在纸上的盛唐。
今晚，我还是要纸回唐朝。
。 2018.2.11 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