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三十,早上。
奇木如往常一样睡眼朦胧地醒来,出于习惯,拿起床头的手机确定了一下时间,起身穿衣,洗漱,收拾完行装,继续自己一如既往的晨跑。
秋日的校园涤掉了夏日的炎燥,变得清爽宜人,奇木想起秋高气爽这个词语,不禁感叹古人的言简意赅,道路两边散落的枯叶并没有给奇木带来悲凉的感觉,已经在无数次的时候想过这些落叶,想过许多逝去的东西。最终虽然没有得出什么结论,但这些总不显得悲凉,也难说不是一种新的开始,这一切的枯落,其实只是人们不能理解的开始而已。
一阵风,卷着莫名的花香扑面而来,没有被叫醒的身体,显然经受不住如此的诱惑,当呼吸到第二口空气的时候,奇木知道自己已经彻底醒了,道路两旁的树木和花草伴随着慢跑,在充满惬意地倒退着,奇木会心的望着他们一阵微笑。
校园依山而建,山前的小路为奇木提供了很好的热身场所。奇木真正要坚持的是山中那段最崎岖的山路,每天在这段将近1000米的路上进行冲刺,是奇木的必修课,冲刺的过程,并不累,实际上是一种美妙的体会,有些细微,但很真实,随着冲刺的进行能逐渐地感受自己身体每一个毛孔的舒张,感受到他们对周围气息的吞吐,甚至能感受到他们与自然的交流。这一过程并不长,如果以现有的时间来衡量,也就十几分钟吧,可是在奇木的感觉中,这一切仿佛都能分解一般,分解成很细微的片段,这些片段在奇木的脑中缓慢地放映着。
到达山顶,早已经日出,金黄色的晨光从天空中倾泻而出,洒满大地。奇木扫了一眼眼前的景色,已经见惯了,因为早起已经习惯了,“自然本身真非你能想象” 奇木心想,然后深呼吸两口空气,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知道自己一会儿要立马回去了,早上第一节还有文史课要上。走下山的路要比上山慢很多,因为这条路很少有人走,石头都松动了,一个不小心,踩空了的话,会很容易为医院创收做贡献。“医院可不是随便都能去的”奇木心想,一边紧紧地盯着脚下的石头。
一道金光闪过,起初奇木以为那是从山林中有点稀疏的树叶中偷偷溜出来的晨光,所以并不以为意,仍继续迈步下去,石头松动了,金光也随着节奏动了起来,奇木此时才注意到金光的真正来源,是从一件东西上反射过来的,那是一枚戒指,一枚躺在石头间,映着晨光的金色戒指。
在眼光扫到它的那一刻,奇木有一种深深的莫名的亲近感,情不自禁地弯下腰将其捡了起来。或许是沐浴晨光已久,拿在手里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奇木将其戴在无名指上,瞬间一种异样的温暖传遍全身。这样的感觉和捡到的戒指让奇木本已愉悦的心情更舒畅了,脚步也无形中加快了不少,眼光不自觉地向远处扫去,只一扫,奇木就发现了问题:那里歪躺着一个人。
那个外躺着的人仿佛能感应一样,也向奇木望了过来,眼神有点复杂,糅杂着疲惫、担忧,但也有一丝的欣慰,奇木快步地向他奔去,希望自己能帮到一些什么,可是那眼睛却逐渐的黯淡了,终于在奇木到达他身边的时候彻底的失去了光泽,奇木被吓呆了,尤其最后的眼神是他没有见过的。
奇木看到了在彻底黯淡前发出的最后欣悦表情,他无法描述自己现在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况之中,但心里肯定是无比的恐惧,但出于一种常识,奇木有点颤抖地伸出食指,用食指去探对方的鼻息——毫无任何生气,已经冰冷。奇木仿佛被蛰了一般,将手抽回,因为发现刚刚放手处,已经冒出了白色的毛发,奇木无法说服自己,那是对方生长出来的胡子,因为刚刚躺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年龄相仿青年。在奇木还在进行思想斗争的时候,那个躺下的东西奇木心里这么认为,正在急剧的变化,他仿佛在生长,快速的生长,面容已经从刚刚见到的青年过渡到了老年,头发也全部变白,这一切对于一个普通的人来说确实是很恐怖,奇木现在也是一个普通人。
奇木很害怕,但是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寒意,反而很期待那个东西接下来的变化,只一会儿,那个躺下的东西已经从老人变成了一具白骨,紧接着就变成了一堆灰,然后慢慢的散去,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只剩下奇木还愣愣地看着那块刚刚还躺着一个人的石头。“哈哈”很阴森的笑声从四周袭来,一阵剧烈的寒意传遍奇木全身,奇木猛向四周望去,发现并没有人,那寒意却有种越来越浓的感觉,奇木不再思考,不再观望,不再去留意脚下的路,向校园急速奔去。
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多,大家都在去往食堂或者奔向教室的路上,见到眼前的这些人,奇木才稍微平复了下自己的杂乱心情,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自己不能理解,仿佛,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一般,更不知道向谁说起。
“跑完了?”奇木听到声音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是松强。他已经帮奇木买完早餐,在这等着他一起去往教室,两个人早上并没有在食堂吃饭的习惯,路上边吃边聊,已经成为两人的默契。奇木在心里想着把刚刚遇到的事情告诉松强,这算是一种分享,其实也是一种分担。
“我和你说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奇木想还是以梦的形式来讨论更为恰当一点,否则如此荒谬的事情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早上是不可以说梦的,你不知道吗”松强装作很严肃的说。
“你丫,前几天还和我说晚上不能说梦呢!”
“是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松强知道那些急于说出自己梦的人,肯定是梦到了一些有趣或者不一般的经历,所以经常以这种方式来戏弄对方,在对方急于想说的时候抑制他,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很好玩,虽然奇木是自己的室友又是好朋友,但是出于习惯还是捉弄了他一番。
“好吧,不逗你了,说吧,根本没有什么忌讳”松强解释道。
奇木恨恨地白了他一眼,把刚刚跑步的遭遇以梦形式说了出来。松强听完后沉思良久。其实他是装的,因为这样说出来的话,对方更会放在心上。
“依我看……”,“这个是……”。
“是什么?!”积木急忙地问道。
松强心里一笑,这就是他要的效果——看着对方很着急,而自己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这的确是一件很很有趣的事情,是这样,我觉得不知道怎么说”松强继续卖着关子。
“什么不知道怎么说”奇木更加急了。
奇木知道松强的一大爱好,就是博览群书,各种古书杂书,别人不过问的,或者以为已经完全过时的书,他都会去涉猎,去思考,然后和奇木分享自己的心得,本来他们关系也一般,但是,去后山的路上和去图书馆的路是同样的,因此他们经常一起行走。奇木不像松强的其他朋友那样,对松强的那些奇怪言论或讽刺不屑或认为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思考。奇木有时候经常有种感觉,就是松江所得到的感受,得到的新观点或者思想,总是自己心中早已明白的,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言论表达出来而已。于是,就这样,两人在交流的过程中逐渐的熟悉和认可,形成了现在无话不说的好友。
“这个……”松强看着更加发急奇木,心里乐开了花,毕竟逗别人和逗自己的好朋友是两码事,后者的成就感往往更高。
和松强交往了这么久,奇木也熟悉了他的手段,这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掉入了他的小陷阱中,不觉十分生气,白了他一眼,甩下脸,头也不回地向自己的教室走去。松强选的这节不是文史课,马上要就要上课了,两个教室相隔较远,无奈不能追上去说个明白,只好向另一边自己的教学楼跑去。
奇木来到教室,钱梁溪教授已经到达,老先生已经将讲义整理好,黑板上也写出来今天要讲的内容提纲。老先生一直有这个习惯,将提纲提前列出,好让学生能够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将要讲述的内容。
奇木来到自己习惯的座位上,之所以习惯这里,是因为那是一个角落,所以少有人注意,旁边也不会坐什么人。奇木觉得,听钱先生的课就是一种思考的过程,旁边人太多,反而会影响这个过程。坐下来后,拿出书和笔记扫了一眼教室,只有稀疏的几个人。因为现在距离正式上课还有五分钟,奇木知道在接下来的两分钟时间内,所有的学生会如同约好了一般同时到达。果然,这种想法刚经过大脑,一大群人就已经进入。不一会儿教室就已坐满了。进入大学后,大家似乎都养成了一个按时到达的习惯,极少有人像以前那样提前到达。
在一阵短暂躁动后,大家都准备好了上课所需的东西,奇木利用这个时间看了一老先生在黑板上列出的提纲,和往常一样,都是一些关于历史事件的思考,就在这时,钱先生又拿起粉笔在最下面加了一条,“历史,为什么会哪有真相?”又在后面备注“请深思”。
最后这一条迅速占据了奇木的思考——这个问题曾模模糊糊地在头脑中闪现,但不知为什么,总会不知不觉地被忽略掉,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被堂堂正正地提起。奇木迅速的思考着,脑中闪出很多的画面,这画面多是一些治乱兴衰的事,然后试图去寻找这些事情为什么会出现一些不同的版本的说法,而且这些说法很多时候都能说得通。甚至这些不同的说法都有自己寻求的真相在支撑着,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很难让人去分辨哪些是真相,哪些是前人为了支撑自己的观点而强行杜撰出来的事实。就这样,在这些治乱兴衰的事件寻找答案的过程中,很快就过完了这一节课,而老先生的话将奇木的思考拉回课堂。
“关于最后一个问题,谁有想法能和大家分享一下?”
话刚落音,一个高个子男生举起手站了起来,奇木认识他叫丁锐,在足球场经常能遇到他。他的回答道“因为历史在记述的过程中,总有人会有偏差和遗漏,再加上一些个人的感情色彩,所以会使真相在传递的过程中逐渐的偏离甚至出现多元化,其实多元化正是每个人眼中的真相,所以最后,很难寻找真正的真相”。
老先生听完赞许的点点头,让丁瑞坐下后,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其他人。奇木其实有不同的看法,但是自己却不知道如何描述,他只感觉晶锐所说的其实很有道理,但总觉得不是事情的本源。
这时钱先生看到再无人回应他的问题,知道大家的想法估计是相差无几,所以就不再询问地说道“丁瑞同学的说法也有道理,估计也代表了大家的想法,说明大家认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有了自己的总结,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丁瑞同学讲述的是真相以后的事情,如果说真相发生时,就没有人去思考与记录,那以后所有的真相,都几乎可以用想象来描述,我们想,无论再大的事件最终都能分解为诸多微小的事件,而这些微小的事件再分的细微一点,就是当事人在当时所采取的行为,因为人们在很多的时候采取的行为并不一定是理性的,所以在那时那刻所做出的决定也很难推测,很容易不符合常规,然而等一切有了最终的结果,大家就会根据最终的结果去推断之前的真相,这样实际上很难得到真相,这是我的一点看法,大家在课余的时间可以思考一下,今天的课就先到这,下课。”
听完老先生这一番言论之后,奇木感觉自己找到了方向,以前一直思考的东西也清晰了起来,终于发现以前之所以找不到答案或者找不到解决的途径,实际上是因为根本就没有找到问题。这一刻让奇木非常开心,收拾完东西走出教室,发现松强已经在那等着他了,脸上一点调皮地观望这边。这时看到松强,积木又想起早上遇到的事情,不觉手足无措,刚刚上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此刻回到了早上的问题,心情复杂起来。
借助这个复杂的心情,奇木故意板着脸,没有理松强,因为自己问的问题一部分是属于瞎编,什么做梦明明就是自己刚刚经历的事情,可是这样的事情听起来是那么的荒谬,又不能说,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干脆说成梦会更好一点。
松强走了上来,他们互相了解,知道此时奇木脸上的表情是故意装出来的,心中却期盼着自己的看法,于是也不再啰嗦。
“我以前在一本破旧的书上看过关于梦的说法。其实有很多关于梦的书,但是那本比较特别,但时间太久了,我已经记不起是什么书了。”
“快说”奇木以为他还是在故意卖关子,瞪着眼吼道。
“好好好,别着急,这不正在说吗?”松强嬉皮笑脸了一下继续说道“那本书说,同一籍的大脑是相连的,但是我搞不懂他为什么要用‘籍’这个词,接下来说的很有意思,他说有些时候当大脑处于空闲时,会去连接同一籍的其他的大脑,这样就会知道另外一籍大脑所在的个体发生的事情,在沉睡中的时候大脑的空闲几率最大,所以会有更多的几率去连接其他籍的大脑,这样就形成了梦境,还有,有些时候,即使是白天,大脑也会突然休息,虽然这个时间很短暂,短暂到个人都意识不到,但在这种情况下也会有几率去连接到其他籍的大脑,因此,会出现一些我们似曾经历过的场面,那是因为大脑连到另外一个很相籍的大脑上,而它已经发生了,所以才会这样。”
奇木听完“这么说,这节课,你就编出这么一个来糊弄我?”
“没有,没有”松强立马认真解释道:“这的确是我在那本书本上看到的,因为破旧,没有了封面,所以不知道书的名字。但观点比较奇特,所以我特别留心的记了下来,而且我还为此专门查过很多资料,可是一直也没有什么结果。”
奇木点了一下头表示认可,可是自己还是很茫然,内心还在扑通扑通的乱跳,想想还是换个话题吧。于是想让松强说说洗钱梁溪先生在文史课上留下的最后那个问题。
“真相?这样恐怕即使是当时的当事人,估计也难知道,如果我们真想知道真相,除非回到过去他的身边,并且钻入他的大脑,作为一个第三者去分析,或者能接触到真相。”松强很正经的说道。
奇木很认真的点了下头。
“回到过去,如果让你回到过去,你想到的第一问题会是什么?”松强问道。
奇木紧锁了一下眉头,回道:“如果是我呀,我首先想知道的是,如果我回到过去,那么现在这世界上是仍然还有一个我再继续这样的轨迹生活,还是现在的世界上的我彻底消失了。”
松强想了一下,问道:“怎么说?”
“你想,如果我回到了过去,而我现在的世界了,我却彻底的消失了,那么会对我的父母朋友造成多大的打击,而他们不应该为此牺牲,我觉得牺牲了很多时候是不必要的,不管是为了多数人还是少数人,实际上牺牲所造成的后果,或者不是表面上看来的那么简单,你不是说过蝴蝶效应吗?”说完这一切,吉姆突然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哆嗦,紧接着一阵奇异温暖从手指迅速传遍全身。
奇木想了一下,觉得这种温暖好熟悉,“对了,就是早上戴在手上的戒指的感觉,戒指?”奇木赶紧抬起手——戒指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