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教室里飘着细碎的阳光,林意绵的指尖在琴键上跳跃。最后一个音符尚未消散,身后突然响起掌声。
她转头看见倚在门框上的身影。男生穿着深灰色卫衣,碎发垂在眉骨,手里握着建筑图纸,目光却灼灼落在她泛红的耳尖。
"同学,能借用钢琴吗?"他晃了晃图纸,"我的建筑模型需要音乐灵感。"
林意绵慌忙起身时碰倒了琴凳。男生伸手扶住,冷杉混着雪松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修长的手指扫过琴键,流淌出的竟是德彪西的《月光》。
那天的银杏叶特别亮,金灿灿地铺满琴房窗台。程嘉树说这是建筑系楼前的百年银杏,叶脉纹路藏着光影的秘密。后来林意绵总在琴谱里发现夹着的银杏叶,叶柄上用极细的钢笔写着法文诗句。
"在看什么?"程嘉树的下巴忽然搁在她肩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颈侧。图书馆顶层的角落,他的手指缠上她翻书的手,素描本上未完成的教堂穹顶与五线谱纠缠成奇妙的图案。
深冬的琴房没有暖气,他裹着两个人的羽绒服教她弹肖邦。玻璃窗蒙着白雾,他忽然用指尖在上面画了颗心。林意绵转身时,茉莉香在冷空气中格外清冽,他的吻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
直到那个暴雨夜。
咖啡厅的吊灯晃得人眼晕。程母将支票推过来时,钻石戒指在丝绒桌布上刮出细微的响动。"程家现在需要的是能带来十亿融资的姻亲,不是钢琴老师。"五十万的数字在票据上蜿蜒如蛇,林意绵想起昨天偷听到的电话——程氏集团资金链断裂,债权人正在砸董事会的门。
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淌,她站在建筑系实验楼前看程嘉树通宵改图纸。他眼下泛着青黑,却笑着用额头抵住她的:"等这个项目获奖,就能进事务所实习。绵绵,我们要在黄浦江边买能看到游轮的房子。"
支票在书包里发出轻微的脆响。林意绵踮脚吻他,咸涩的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第二天她消失得干干净净,连琴房的茉莉花都谢了。
七年后的商务酒会上,香槟塔折射着水晶灯的光芒。林意绵攥紧手包,银杏叶项链贴着锁骨发烫。作为室内设计师来谈项目,却看见程嘉树被众人簇拥着走来。剪裁精良的西装勾勒出凌厉肩线,当年青涩的少年气淬炼成上位者的威压。
"林小姐。"他的目光掠过她锁骨间的银叶,举杯时袖扣闪过冷光,"听说贵公司想要世纪大厦的项目?"忽然贴近的体温让她想起图书馆那个冬日,可他的语气像在评估建材报价,"今晚来我房间,给你看设计图。"
电梯镜面映出两人身影。程嘉树突然扯开她衣领,指尖摩挲着银杏吊坠:"这么多年还戴着?"呼吸喷在耳后,另一只手却举起手机,屏幕上是财经新闻——「程氏集团与赵氏千金订婚,商业版图再扩张」。
套房的门在身后合拢,他掐着她的腰按在落地窗上。黄浦江的游轮拖着光带驶过,正是他们当年说要看的夜景。程嘉树咬着她耳垂冷笑:"当年为了钱离开,现在怎么不笑纳支票了?"掌心贴着玻璃的寒意直刺心底,林意绵忽然看清他腕表下隐约的疤痕——是她离开那晚,他在实验楼砸玻璃窗留下的。
晨光刺痛眼睛时,床头放着世纪大厦的合同。程嘉树站在窗前系领带,声音比江风还冷:"每周三来我办公室汇报进度。"门关上后,林意绵在枕头下摸到个丝绒盒,里面是七年前那枚银杏胸针,背面刻着新的法文:"Tu me manques depuis sept secondes."(我想你,每七秒一次)
后来每次汇报都像凌迟。程嘉树把玩着钢笔听她讲设计图,忽然问:"玄关为什么要用银杏叶纹理?"钢笔尖戳破图纸,墨迹晕染开像那年雨夜。有次他醉醺醺闯进她公寓,把头埋在她颈窝呢喃:"他们都说赵家能救我,可我要溺死了......"凌晨三点的月光里,林意绵摸到他后脑新生的白发。
转折发生在深秋的招标会。赵氏千金挽着程嘉树出现,孕肚在定制礼服下微微隆起。林意绵的银杏胸针突然钩住桌布,香槟杯碎了一地。程嘉树冲过来握住她流血的手,却被未婚妻拽住胳膊:"嘉树,宝宝说想听你念法文诗。"
医院消毒水气味中,程嘉树盯着她拆纱布:"当年我妈去找过你。"不是疑问句。林意绵望着窗外盘旋的落叶:"程氏破产的话,你爸要从医院顶楼跳下去吧?"她终于说出藏在支票背后的秘密——那晚病房外听见医生说他父亲已到肝癌晚期。
银杏大道铺满碎金时,他们站在初遇的琴房旧址。程嘉树把围巾裹在她脖子上,又将自己的叠上去。"赵家昨晚撤资了。"他笑得云淡风轻,"不过这次,我有能力护住所有人。"包括你——这句话消散在风里。
林意绵摸着无名指上的戒痕,那是今早刚摘下的订婚戒指。她后退两步,笑得比银杏还灿烂:"上周我签约了巴黎的设计所。"飞机划过天际,两条围巾在长椅上依偎成无人认领的失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