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美术馆的玻璃穹顶炸开万千银丝，林晚晚望着全息投影里2003年的周家老宅，鼻腔突然钻进一缕清苦的皂角香。这气味像把生锈的钥匙，哐当一声捅开了记忆的铜锁——十六岁的周述白倚在琴房窗边，衬衫下摆沾着松香，正用刻刀在银杏叶上雕琢经纬度。
"这座回廊叫《错位标本》。"低沉的声线从身后浮起，林晚晚转身时，周述白无名指上的铂金婚戒正巧擦过穹顶折射的光斑。他瘦了许多，下颌线刀削般锋利，唯有耳垂的朱砂痣还像雪地里未化的血珠。
全息地砖感应到重量，2005年的剑桥图书馆在脚下苏醒。投影里的周述白将枫木镇尺压在图纸上，晨光将他的影子拉成修长的弦，恰好与林晚晚十七岁时的侧影重叠。她忽然想起大二那年的素描课，模特锁骨凹陷处的阴影，被她画成了栖息的蝶。
"当年父亲用老宅抵债，银行限期是婚礼前夜。"周述白解开袖扣，小臂内侧的疤痕像条蜈蚣，"我翻墙去找你时，看见褚延的奔驰停在巷口。"他的指节叩在玻璃护栏上，裂纹顺着2013年的手术日期蔓延。
记忆如倒流的雨水升上穹顶。2008年暴雨夜，褚延的伞面接住她怀里将碎的玻璃罐，黑西装被雨浸成棺椁的颜色。"周家老宅的评估价刚好够填令尊的医疗费。"他的声音混着雨声，"但需要直系亲属签字。"那时她不知病危通知书的签名栏旁，还躺着周述白的婚约协议。
此刻全息投影裂成两半。左半是ICU病房的心电监护仪，曲线随着《月光》旋律起伏；右半是未竣工的美术馆工地，周述白握着激光笔的手在暴雨中颤抖。林晚晚伸手触碰悬浮的银杏标本，2010年的无人机设计图突然立体展开——那些组成叶脉的LED灯里，竟藏着纳米级蚀刻的素描，全是她抱着画板的样子。
"脑部重创导致逆行性遗忘，但他记得给银杏叶编码的算法。"褚延的声音从控制室传来，婚戒卡在操作台缝隙，"这些年在苏黎世修复的每片叶子，都是记忆的神经元。"
玻璃地砖应声炸开蛛网裂痕，股权变更记录如幽灵浮空。林晚晚看见父亲的名字嵌在收购方名录里，评估报告日期正是他肝癌确诊的那天。2013年春末的消毒水气味突然涌来，她想起在投行走廊与周述白擦肩而过时，他西装前袋插着的银杏叶还沾着晨露。
"找回这个，比复健更重要。"周述白扯开领口，第二颗银纽扣的反光割破全息影像。林晚晚凑近时嗅到血腥气，发现纽扣内侧新增的刻痕竟是建筑图纸上的承重符号——那个代表永恒稳固的标记，此刻正在他锁骨间随脉搏跳动。
暴雨穿透虚拟防护系统，真实的水滴砸在林晚晚后颈。周述白抬手欲拭，婚戒却勾断她鬓角的银杏耳坠。鎏金叶片坠地时裂成两半，露出2015年深藏的芯片——褚延求婚那晚，她戴上的耳坠里竟藏着周述白手术前录制的全息影像。
穹顶的智能照明突然转为刺眼的警报红，周雨宁的哽咽通过扩音器在空间里漾开："哥...老宅的拆除队提前来了。"全息投影自动切换成实时监控，林晚晚看见周述白的身影嵌在废墟的几何裂缝中，香樟树的残枝像把断剑悬在他头顶。他正徒手扒开瓦砾堆，玻璃罐接住簌簌落下的金叶时，腕表反光刺痛了她的瞳孔——那是2003年她送的生辰礼，表盘早该停转在周家搬离那天的午夜零点。
林晚晚的指甲掐进控制台边缘，看见周述白弯腰拾起半块雕花窗棂。当木刺扎进他掌心的刹那，展厅突然响起变调的《月光》——正是初遇那日被他弹错的和弦。琴声裹着2001年的皂角香从地缝渗出，她转身时碰倒全息投影仪，二十个玻璃罐的虚影在空中炸成星屑。
"那些年你收到的生日礼物，"褚延终于拔出手指间的婚戒，戒圈内侧的刻痕正在渗血，"全是他昏迷时握着的。"他按下终级投影键，苏黎世保险库的实景骤然铺展：两千片银杏在防弹玻璃后排列成DNA螺旋，每片叶脉都嵌着纳米级的三维坐标，连起来是寰球建筑顶上永不熄灭的"WW"光标。
林晚晚奔向安全出口时，鎏金耳坠的残片在足尖前闪烁。芯片投影出的周述白躺在手术台上，麻醉面罩蒙着白雾："如果醒来不再记得...就让银杏替我...继续生长..."他的指尖从镜头前垂落，腕间的止血带松脱时，有什么银亮的东西滚进手术盘——正是2003年那颗刻着"白"字的纽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