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萧穗子在孩子的婚礼上,见到失散多年的战友,说说笑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然而,岁月从不放过每一个人,隐隐的感伤、难掩的失落显而易见。
在文工团的青春年华,开始有多美好,后来就有多残酷。唯有记忆,在兀自挑选之后,留下的一帧桢情深似海的老旧默片,似水年华再难追忆。
婚礼过后,短暂的重逢过后,他们又各自退回各自的巢穴,随着生活的潮水起起落落。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淡淡的忧伤和无奈之感油然而生,感叹着美好易逝、人事无常,要多薄凉就有多薄凉。
每个人都有“仿佛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醒来,你们都还在身边”的美好梦想,然而事实的真相却是:你们本就不在同一圈子里。就像《山河故人》里说的“过去,现在,未来,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迟早是要分开的”。
我们说着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伤,然而,青春只是一场旅行,我们终将渐行渐远。
因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在同一个圈子里。
何小萍父亲未平反就去世,母亲拖着她改嫁,继父嫌弃,弟妹欺负,她宛如一个拖油瓶。郝淑雯有一个做首长的父亲,林丁丁姿色出挑,是上海生活优越人家的千金,而刘峰是一个木匠的儿子。
当你天真地以为大家穿着一样的军装,在文工团跳着同样的舞蹈——以为大家都是平等的时候,命运早已在暗中写好了规则:
一起吃零食的时候,林丁丁、郝淑雯们从来没有人会想到要给何小萍留一点,即使大家是室友,她们嘲笑她的胸罩,耻笑她只用小一块毛巾。何小萍在社交链的最末端,没有人想要“巴结”她,甚至在可以趁机“揩油”的舞蹈里,也没有男同志愿意和她一起跳舞。因为低微的出身,何小萍没有一个朋友,她只能远远地观望着那个言笑晏晏但不属于她的圈子。
刘峰呢,是善良老实的代称,草根一族却戴着“完美”的光环。其他人一边需要他,一边言不由衷地表扬他,却又暗暗地希望他出丑、下台。“触摸事件”后,大家批斗他,怎样爽怎样来,怎样解恨怎样来。这种得到了所有人的喜欢,却得不到一个人的真心,这种似乎和一个圈子融为一体,实际却被这个圈子排斥在外,最为孤独。
圈子不同、认知不同、价值观不同,当它们从一片祥和的地方被激发出来,总被无限放大,让人觉得残酷无情,可是,它们本来就是不一样啊。
文工团解散的时候,大伙抱成一团,放声痛哭。之后,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圈子,追求自己向往的东西,再无交集。
想起读书生涯,好学的和爱玩的、内向的和外向的、家境贫寒的和生活优越的,一向泾渭分明。毕业的时候,大家笑着笑着就流了泪,不舍地约好要保持联系。
可是呢,进入社会后,你不得不开始正视:你们本来就不是同一圈子里的人。当初的那群人还是走着走着就散了,彼此去了不同的城市,甚至不同的国家,曾经的朋友逐渐沦为旧人。
你还求职无望,他的家族企业早就为他准备好了位置。你还在为首付焦头烂额,他已坐在铺满阳光的落地窗边开始一个优雅的下午茶。你揣着有限的积蓄,计划一条经济的旅游路线,他却能避开所有出行高峰,随心所欲地游玩中外。能聊的话题越来越少,往事已经不起反复咀嚼。
如果我们隔着很远的距离,千山万水,我都能来到你的身边。而理解不了一个眼神,我就再也走不进你的心里。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相忘于江湖,而是你在这个圈,我在那个圈。
抛开差异谈人性薄凉,是最丧话题。
何小萍清醒地接受了这个真相。自知与她们格格不入,便对周遭的讥讽冷眼相看,亦不屑与她们为伍,也不屑出演她们追求的A角。何小萍穿着病号服在草地上翩翩起舞的那一段最美,山河破碎,仍要收拾旧山河。
浮浮沉沉,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当刘峰和何小萍坐在车站那里的时候,两个相同的温暖灵魂越靠越近,当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时候,那是何小萍对刘峰的救赎。
我们不必把所有人都请进生命里,也不必苦苦地挤进别人的圈子,生命终究是一场孤独的修行。
昔日的朋友啊,感谢你们的到来,和那些最美好的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