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作为省城派来的驻村工作队员,第一次踏进云雾村时,是被眼前山水泼墨画般的美景所震撼的。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层叠翠色之下,涌动着的是远比山路更难走的“人心”。
村里的工作,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一件明明盖个章、跑个腿就能解决的小事,能在村干部手里拖上几个星期。村支书老赵和副支书王永贵,都不是善茬。老赵面上总是笑呵呵,但眼神里透着一股精明和算计,但凡有点难度、要担责任的事,总能巧妙地“压”给工作队。王永贵则更甚,人送外号“泥鳅王”,滑不溜手,推诿扯皮的功夫登峰造极。
他们的第一书记老刘,因为校地合作沟通不畅,心里憋着气,状态也有些懒散。这次去邻县交流几天,明明跟队里另外两人都说了,只是没明确告知具体天数,老赵就在背后抱怨个不停,说工作队“目无组织”。
村里的其他干部,像副书记和宗教干事,好歹还干点活,但那个拖沓劲儿,能让急性子的人憋出内伤。而监督委主任更是离谱,大早上就能喝得满脸通红,然后打着“干活”的旗号,不知又溜到哪里继续喝去了。
最让李默感到无力的,是那次“公章罗生门”。周五急用村里公章,副支书王永贵、副主任和民宗干事三人异口同声,说公章被乡里收上去检查了。李默回去汇报给工作队长,队长一个电话打到乡里,乡里第二天回复:没有的事!微信群里一番纠缠,乡里让问村里,村里咬死说没有。最后,还是乡里一个电话直接打给王永贵,他才支支吾吾地承认:“哦,公章在我这儿呢,他们没问我。”李默当时心里只剩下一句:“真他娘的是条看人下菜的狗!”
工作经费的使用更是憋屈。队里强调要尽快规范使用,可每次他们稍微离开村子,村里就“及时”地把东西买了、把钱发了,仿佛专门掐着他们不在的空档。打电话过去询问,对方语气还十分不耐烦。老赵书记甚至在村务群里公开抱怨:“工作都堆成山了,他们倒好,撤了,不来上班了!”全然忘了他们外出是请了假的,也汇报过。
还有那次发放学生奖学金,明明说好是发现金,到了具体办事的村干部那里,对方却带着情绪打电话来,非要他们早上五点去家里拿,或者直接微信转账,把李默气得够呛,心里暗骂:“这脑袋里装的都是啥?”
不仅村里如此,工作队内部也非铁板一块。他们的总队长,一位退伍军官出身的老同志,喜欢喝酒,一喝酒就情绪激动,抽烟时习惯把烟竖着,嘴撅得老高,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他常说自己以前带兵如何,家里如何有钱,最反感别人提出不同意见。他做的很多工作,在李默看来,流于表面的多,解决实际问题的少。
另外两位同是从学校来的年轻老师,看似随和,心里也各有小九九,说话办事透着圆滑,让李默感觉不到同伴的支持。
最近,总队长力主安装的电动车充电桩更是让李默窝火。选址完全不顾及实际情况,为了图省事,线路非要从他住的房间外墙走。这意味着以后每天晚上,只要有车充电,他可能都得起来开门、协调,寒冬腊月,冷风直往里灌。他提过意见,说可以走其他线路,但总队长一句“按方案执行”就堵了回来。李默看着队长那张不容置疑的脸,心里一片冰凉:这里没有真朋友,大家都只是因任务而短暂凑在一起的“同事”,各自为政,各有算盘。
山风依旧,美景如画。但李默站在村口,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包裹着自己。这穷山恶水未必真出刁民,但这复杂的人心、僵化的体制、无形的隔阂,却比任何险峻的山路都难以逾越。他的一腔热血,在这日复一日的拉扯、猜忌和推诿中,正一点点变冷。这山水间的泼墨画,在他眼里,渐渐晕染成了一团看不清、道不明的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