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我指着这句诗给沙罗婆婆看，“人类写的这些小诗还算有点意思，比想象中的有趣多了。”

“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不好好修炼，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沙罗婆婆没好气地说道，树枝在空中狠狠地挥舞两下。

我叫弄玉，是灵山上的一只桃花妖。

沙罗婆婆是沙罗双树的树灵，平时都是她与我聊天解闷，可是这山上小妖怪太少了，而且它们都不来寻我玩，我只好看看这些小诗打发打发时间喽！

其实人类也不是好的。沙罗婆婆总说：人类太自以为是，总是互相杀来杀去，比我们妖怪还不如，却端着高架子，硬是要比我们高一等。我不喜欢他们，因为他们看见妖怪不分好坏照单全收，妖怪也是不一样的好吧，像我，弄玉，就是一只勤奋修炼的好妖怪。

灵山的东面就有一窝会修炼会捉妖怪的人类，不过他们从不来这里捉妖。听沙罗婆婆说，一般是外面的人类进去学的，灵山很大，我们与他们隔得很远，也不知道他们一天到晚呆在那些小房子里无不无聊。

我的那本诗集早就看过很多遍了，是谁偶然落在这儿的，便宜了我。

沙罗婆婆总是催催催，其实我们植物修炼可快了，我差不多吸收了五百年的日月精华，已经可以人形与本体一同存在，但不能离开本体太远。我是一棵漂漂亮亮的小桃树，也是一只漂漂亮亮的小桃花妖。

正是初春时节，我的桃树开了桃花。阳光照在桃树上，像一条条金色的小溪，缓缓流淌在枝叶间，那一朵朵盛开的桃花娇柔可爱，花瓣粉嫩得像是一碰就会掉下来，灵气十足。

我化了人形，爬上枝桠，风轻轻地抚着我的脸，我闻到了一股青草的香气。

咦？树下好像有个人。

原来是位小少年，不过我不打算理他，婆婆说了人类没一个好东西。

他似乎是在练法术，应该是跟那窝捉妖师一伙的，不知为何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我在树上看了他好久，忍不住轻轻地笑了几声。

他似乎注意到我了。

这个少年看人的样子，啊不，看妖的样子好凶啊！就他的年纪，我还是他的长辈呢！

我跳下树去，撸起袖子打量他，我可比他高多了，他还是个小孩子。

“妖怪？”

“看什么看，没见过像我这样漂亮的桃花妖吗？”

其实他也挺好看的，墨色的发丝高高扎起，深邃的眼眸，冰冷冰冷的，嘴唇就像是我家桃花的颜色，粉嫩粉嫩的，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我不喜欢他的眼睛，他这么小的孩子做这种表情，会折寿呀。

“呵。”他冷冷笑了一声，转身去修炼法术。

我也不打算理他，不过他知道我是妖怪竟然不收我，我们就勉为其难地扯平吧。

在桃花树下找块干净的石头，我带着裙子坐在上面。少年一个又一个地放着法术，我顿时有些脸红，其实好多个我也不会，活了五百年不如一个小娃娃，我好笨哟！转念一想，我不过是照着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一个妖的天赋本领有限，法术学得差也没什么不对。

太阳要落山了，少年也要走了。

我站起来，“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一个妖怪？”他清冷的声音传来。

我有些生气，可拿他没办法，诶，真是任性！

春去秋来，四季轮回。

那个少年来了好几次，我看法术看得津津有味。

这天，我刚和一株小青草聊着，后面就有细细碎碎的声音，我小心翼翼地去撩开草丛，原来是一个受伤的人，他的身体一直在孜孜流血，伤口可怖。

真是吓我一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手忙脚乱的，多亏了沙罗婆婆，我们才能救醒他。

用溪水擦干那人的面容，我说这么眼熟，原来是来练法术的少年。跟记忆里不一样，他又长大了好多，但依旧很好看。

他醒来看到是我，有些惊讶。我扶着他站起来，虽然他长高不少，但还差我一个头，果然还是小孩子嘛。沙罗婆婆告诉我他伤得很深，我们简单地处理是不能完全治好的，我修炼了这么多年，差不多能离开本体行动了，原先的粉色华服太显眼，我就施了个小法术，换了一套普通村民的布衣。

然后我背起少年，朝灵山西边脚下的村子走去，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的脸有些红红的，我想大概是受伤的缘故。我把他带去医馆，那店家说要什么银子，少年自己处理好，我想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原来那就是银子，兴奋的我不顾他冰冷的眼神，伸进他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拿了一些碎银子。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我想买些小书回去看，诗集什么的早就该丢了。少年要在医馆等药，我就到街市上去玩，我认的字很多，不怕有困难。

逛了逛书铺，买了好几本有趣的，其中有一本书还跟桃花有关，用桃花酿酒，嗯……像我长得这么棒的桃花，酿出来的酒一定很好喝吧。

我又去买了酿酒的材料和小坛子，回去就试试。

没办法，买的东西都在背后的竹篓里，我想抱少年回去，他死活不肯，那算了，本桃花妖走了。

又是很多很多年过去，我也不知道有几年。

原来他叫于渊，就是“鸢飞戾天，鱼跃于渊”的于渊。可我还是喜欢叫他小少年。

真是长大了，比我高了一个头多，显得我多小似的，气势都没了。

“弄玉？”

“对，叫我有什么事？”我才刚刚睡完一觉，觉得迷迷糊糊的。

眼前就是那张少年的脸，对啦，我要请他喝桃花酒。

“等一下，你别走，小于渊。”我站起来，以为他要走了，不过这话说得有些娇气。

他默默地走到我面前，我不得不抬头望着他，好气哦！

看着我气鼓鼓的样子，他突然抱住了我，应该是抱起我，让我能把头枕在他肩上。“把小字去掉。”

“好吧好吧，我要请你喝我家的桃花酒，你可是第一个人类。”我挣脱了他的怀抱，去把埋在桃树下的酒拿出来，刚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酒香就传了出来，还有桃花的香味。这也是奇怪，明明我是株桃花树，怎么喝了几小口就醉了，这么一小坛子，大部分都是于渊喝的，可他一点儿也没事。

落英缤纷，有几片调皮的桃花还落在了我的头上。

反正他抱着我，我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这一树灿烂的桃花和少年温暖的怀抱，我怕是这一生也忘不掉。

后来，于渊一直没有来，我心里涩涩的，有些难过。

我又见到了他，在一个初春天气晴好的日子，就如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一样。

他的脸色很苍白，嘴角还流着血，蹒跚地走过来，虚弱地靠在我的桃树上。

“于渊于渊，你怎么了？”我有些着急，眼泪都不争气地流出来。

我擦了擦眼泪，拼命地往他体内输入灵力，可是他还是这么虚弱。

“别哭，你是最漂亮的桃花妖。”他伸手帮我擦掉了脸上的泪珠，可我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怎么止都止不住。

“我想再喝一次你酿的桃花酒，可惜没机会了。”

他淡淡地笑了，我见惯了少年冷冷的模样，还没见过他笑得这么漂亮。我抱住了他，躺在他的怀里，听他胸口的心跳。沙罗婆婆说人只要这里没声音了，就是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为什么于渊的心跳声那么弱呢？

我的眼泪沾湿了他胸口的一片衣服，“你是不是要像沙罗婆婆说得那样了？”

“嗯。”

他的心跳越来越弱了。

“小桃花妖，我喜欢你。”

心跳停了。

“我也是。”

彼有桃花，自得其艳

相思半盏，粉面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