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是我认识的女人里面最有才的一个,大学学的是英语专业,毕业后在我们县中学教英语。艾爱读书,第一次去看她,看到她满屋的书,囊括文学、历史、哲学等,艾笑嫣如花,坐在那些书丛中婉如乡间的一朵打碗花,质朴却高雅。我想,也许那就是书香之气吧。艾送我一本她的散文集,淡雅的封面,精美的文字。“这个女人是命运的宠儿。”我悄悄咽一口唾沫,内心里对她充满了敬意。
很多年后再见到她,彼时我已从少不更事的小孩成为一油腻的中年妇女,人生有得意有失意,每逢遇到挫折和不顺心时,我就会想起艾,想像她那样的女人,肯定不会遇到我这样庸俗的烦恼。想着她的人生,肯定永远是春暖花开,精彩粉呈,哪像我,生活一地鸡毛,已经忘记了最初的梦想。
和艾的重逢是在一个文学交流会上。台上的人在讲话,而我们只是观众,一场文学理论的讲课,据说是从省城请来的老师。文学写作哪需要理论呢?做一个框架,然后把文学填充进去,这样的文学不叫文学,叫习作,文学是随性的,是没有条条框框的。
课听得很无聊,偷眼看艾,她也在瞅我。我们用眼神交流,很快从哪个会议室里一起溜出来。长长“舒”一口气,然后,会心微笑。
正是生机勃勃的春天,花儿在怒放,蜜蜂在采蜜,微风吹过,岁月真好。但是和艾的聊天却不顺畅。和她聊文学,艾说读书有什么用呢?我读了那么多书,都没用。聊她的孩子,她说,我好久没见他们了,他们在他父亲那边,我想见有时也见不上。再看看艾,才发现她以前的的优雅和美貌已经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憔悴和疲惫。身上一件过时的运动服,看似好像漫不经心地披上去的,衣领甚至都没有放好。
我才知,艾已离婚很久。她的写作也停滞很多年了。工作也不顺利,她在吃药,抗抑郁的药,断断续续吃了很多年了。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震惊的,也就在前两天,我听说她死了。自杀,听到这个消息,我全身麻木,我不懂,那么聪慧的一个女人,读了那么多的书,人生怎么可以这样潦草收场?这是谁之过。
我想到了萧红,中国近现代女作家,“民国四大才女”之一,被誉为“20世纪30年代的文学洛神”。她拒绝平庸,特力独行,执著追求爱与自由,活得真实而又热烈。她有着极强的女性意识,她一直希望自己活得有“尊严”。可是纵观她的一生,恰恰最缺的就是尊严。“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为什么这么悲凉?”
是命运吗?不是,是性格吧。还有艾,据说她离婚,仅仅是因为和婆婆、小姑子处不到一块,说起来谁家都会碰到的问题。但是艾却很较真。等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时,却因为爱面子,低不下头,一步步走到了最后。艾说:“我读了那么多年书,我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向他们低头?为什么不是她们向我低头?”
萧红说:“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单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读了太多书的女人,看起来像是长了一双翅膀,她以为她会飞,可是谁知她的翅膀是不会飞的,她的翅膀是透明的,当一切的困难来临的时候,原本她也可以靠走、跑逃远。可是她太依靠翅膀了,她想,我有翅膀怕什么?所以她一直等一直等,等困难像一只黑熊一样走近的时候,她想终于可以飞了。可是,她才发现,她飞不起来了。于是,她被黑熊吃掉了。
备注:满纸荒唐言,不知在说啥。我原本想说,读书不是太重要的,只有快乐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可是我却写成了这样。这就是浅意识的东西。我改变不了,就像我和文字。一天不写稿可以,两天、三天不写,我感觉我会像更年期一年,焦灼不安。就像我一个亲戚,五大三粗的一个男人,他在早胜街卖麻辣烫,从一年轻小伙卖到华发已生,整整二十年。每次见他,只知道他一身油腻忙碌在摊位上。也就在最近,我忽然看到了他的作品,他作了公众号,在推自己的诗词,他的词写得真好。我才知,他从小喜欢文学,写了二十年了。一直写在练习本上,写了丢,丢了写。他的文字,是可以上省级刊物发表的,甚至于他比一些刊物上发表过的文字还好。自然天成,无一雕琢。哎,想想他被雪藏了这么多年。真是遗憾。萧红说,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人死了,就像人睡着了似的。也许这个世界各有各的造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