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娜韵晗

当初，经过无数轮选择后，决定了留美读研的学校。为了在出国前，就能找到惺惺相惜的另一半，本人心怀不轨的在各种留学论坛上公告了自己为即将飞往同一所学校的中国学生建立的一个QQ交流群。然后，后面几天，我的主要活动就是同意好友申请，没多久，人数就超了群上线，一个组织就这样诞生了，而我，成了组长。

去美国前，有这样一个组织，可以帮着大家寻找同专业的朋友，寻找一同前往的伙伴，更可以帮着大家寻找合适的租房室友。100人的群，每天聊得沸沸扬扬，偶尔会有几个明显荷尔蒙超标的男士，因为抢着帮群里某位女生提行李，而吵得惊天动地。还没登录美利坚，群里已然出现数对情侣头像，公然无视我这个群主设立的群规。

初识二哥

与二哥的相识，也是在这个群里。

某个平凡又平常的日子，我本专心研究美中汇率问题，突然被QQ对话弹窗吓出了灵魂新高度。对话框左上角的头像，赫然一只狗熊，瞪着炯炯有神的大眼，凸显着铮亮反光的獠牙。我知道，这是位奇人。

二哥：兄弟，我呢，也即将去西雅图的华大读研，正在寻觅室友。从群里的观察来看，你呢，是我最满意的人选。

我很好奇地问：为什么？

二哥：你看，有心组织一个群，多少得有责任心。其次，你性格内敛，身为群主，话却不多，为人，可谓踏实。再者，QQ公开相册里，每一张照片，都能看出你眉宇间流露的锋芒，总感觉下一秒天灵盖儿就要发光冒烟。所以，兄弟我相中你了，当我室友，跟我一起合租吧。

我：......

然后，二哥成了我在美国的中国室友。在机场相遇的瞬间，觉得他的QQ头像，分明就是他本人。眼皮和睫毛根本遮挡不住双眸中肆意蔓延的杀意，让人不敢直视。合租生活开始后，二哥为人耿直却无比粗犷的性格渐渐显露，脸上的杀气也因为对其本人的了解而让人觉得呆萌。刚搬进租来的公寓第一天，二哥亲自下厨，然后把整个厨房乃至整个公寓弄得乌烟瘴气的，触发了屋顶的报警装置，逆天的铃声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烟去声停的瞬间，让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觉得这个世界异常的安静。二哥站在我面前，一脸委屈又不轻易低头认错的样子，让我哭笑不得。说好的大显身手，说好的国家二级西餐烹饪师呢？于是我严重怀疑，当年他的资质更多是因为死皮赖脸，耍流氓、耍无赖拿到的。第一次下厨，不仅把公寓弄得跟着了火一样，还牺牲了两把我在国内精挑细选后带来的菜刀。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怎么一顿饭的代价就这么大，那么结实的菜刀怎么就断成了两截，躺在地上，尸骨还未寒，就被扔到了外面的垃圾桶，同时伴随着二哥的一句：垃圾！从那之后，厨房变成了二哥的禁地，墙上贴着我精心书写的对联：远离厨房，天经地义。

前尘往事

其实，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很容易建立，只要性格相投，三杯酒下肚，基本就成了生死之交。对于二哥的了解，也因为日渐丰富的对话而越发深刻。比如二哥留美的原因，算不上出众，但至少特别。

遥想当年，上大学的二哥辛辛苦苦送外卖，攒下的辛苦钱供那个据说家境非常贫寒的女友上学，女人撒娇是天生的能力，偏偏二哥对娇滴滴的女性又毫无抵抗之力，所以到后来，不仅是生活费、学费，就连平时的衣服、首饰，二哥也豪爽的承诺，绝不让她输给同龄的女性。女人心，海底针，二哥的恋情因为一个突如起来的电话而终结。电话里的男人，嗓音铿锵有力，邪魅狷狂、霸气无双，3分傻逼外加7分二逼。上来先把二哥从头发根到脚趾头骂个遍，然后威胁二哥再敢骚扰他的女友，注意，是他的女友，就干死他！然后挂断电话关了机。二哥憋了一肚子话，骂不出去，脸色憋得像个随时要爆炸的定时炸弹。那段时间，据说他身边的小伙伴们，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喘，生怕说错一句话，让二哥爆了菊花。有人说，输给对手不外乎四个原因，看不见对手、看不懂对手、看不起对手和跟不上对手。二哥毫不犹豫的四项全中，劈腿来的理所当然。

家里是标准的工薪阶层，可二哥偏偏是个主意头很正的少年，决定的事情，天打雷劈都不管用，撞了南墙都不回头，几匹马都拉不回来。因为劈腿事件，二哥在我大天朝生无可恋，把矛头对准了美利坚。捡起了扔了不知多少年的英语，克服重重阻力，总算踏出了国门。爹妈卖了房子，攒够了留学第一年的费用，二哥说当时也单纯，心想走一步算一步，乐观的好像出国的不是他自己。出去之后，所有物价乘以6，崩溃了。一根黄瓜要2美元，15块人民币，这种变态的蔬菜到处都是，有机的就更别说了，有机蔬菜在我二人眼里，就是北京三里屯夜店的美女，看看就行了。学费、房租都是死的，活的只有生活费，具体来说就是伙食费。没钱怎么办？少吃或者不吃。平时实验室的事情特别多，再忙，一天三顿饭都是二哥亲自下厨自己做。食材都是超市里快过期的那些低价甩卖品。一开始，还觉得他是装出来给我看的，这种性格的背后，我无法让自己相信他来自一个普通家庭。演几天的戏，没什么难度。几个月之后，我才明白，事实绝非演戏。了解了二哥经济上的难处，平时自己点外卖的时候，有心多点一份，然后找个类似心情不好，食不下咽的文艺理由，让二哥吃我的东西。虽然我也不富裕，但是偶尔救济室友，倒也不是个大事。日子，就这样勉勉强强地过了下去。

男人本色

在最无力的年龄，碰到了最想照顾的人。这个辛酸真是没经历过的人无法体会的。

扬言在阔绰之前，绝不再谈恋爱的他，在美国的第三个月就沦陷了。不小心整了个女朋友，还是个房地产老板的女儿。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脱单之后，二哥的生活费开始不好控制。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下馆子，再晚再累都是自己做饭，有对象就不一样，做男人很累，因为男人活的是一张脸，更何况因为面子可以拼命的二哥。所以穷都藏着掖着，在女友面前，没钱也打肿脸充大胖子，因为他本身就是个胖子。今天去下个馆子，明天去看场电影，后天去玩个露营，大大后天去拉斯维加斯赌个博。崩了，真的崩了，崩的稀里哗啦的。二哥在女友面前，整天嘻嘻哈哈，回家后捶胸顿足，满地打滚，咣咣撞墙，抱着我哭爹喊娘：我擦！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呢！后来这货发现美国很多大超市，比如Costco，Wholefood，都有产品的免费品尝。没钱吃饭的时候，就去这些超市，一圈一圈的绕，一圈一圈的吃，把超市当了食堂，服务员经常面无血色，一脸惨白地看着他，像见了鬼一样。

后来二哥跟女友品尝了禁果，而据二哥介绍，女友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这可能和父亲搞房地产，遗传了骨子里对细节的较真儿能力有关。套套只用003飞天升级版-001，价钱甩杜蕾斯好几条街。恋爱没过甜蜜期的男女，上床就跟不要钱一样，已经完全退化成了动物，冲动从来不经过大脑。所以一盒12只装的，二人也就用三天。我和二哥屋子中间的那道墙，形同虚设。痛苦如我，不可多言。如果说确定关系是火上浇油，滚床单就是星火燎原。那段时间，撑着他的大概就是男人那点所剩不多的尊严。

爱河中挣扎的二哥，神经质状态进入了晚期不可救药阶段。我也曾一本正经地问过，明知自己的经济条件不允许，怎么就非谈不可。

他说：因为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感觉自己的眼角都在笑。跟她一起之前，也做过复杂的思想斗争，每次一想起她的音容笑貌，直接缴械投降，玩儿去吧！每次坚持不下去了，都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告诉自己再坚持试试看。

这句话，让我沉默了很久。我觉得，他还是寂寞了。

终究后来渐渐透支，不是体力，而是财力。他以实验室忙为由，开始拒绝女友的很多想法，比如旅游，看电影，下馆子，拉斯维加斯赌博（虽然他每次去只玩10美刀老虎机）等等。其实那段时间，确实开始忙着科研，但是没有那么夸张，哪能连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慢慢的，姑娘也不再频繁来我们的公寓，有时一两天不联系，二哥会主动微信她，问点类似的什么吃了吗？干嘛呢？的不痛不痒的问题。妹子生气就说点好听的，关于忙的没时间，妹子也只好作罢。刚开始，屡试不爽，后来有一天，妹子一本正经的坐在他面前，扶正他的脑袋说：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咱俩的活动场所只有这张宜家的床！二哥说：好像确实如此。那天之后，明显感觉俩人的距离开始越拉越远，二哥也想过跟她实话实说，说自己真是没有多余的钱挥霍。到嘴边了，都又咽了回去。男人的面子，终究害人不浅。

矛盾开始渐渐多了起来，以前呢，一个星期都不会吵，后来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受伤害的是我这个灯泡，经常半夜惊醒，听着隔壁的二哥捶墙凿洞。那段时间临近期末，课业压力、科研任务全都飙升，是真的飙升，二哥吵架吵烦了，索性关了手机，如此落个清静。其实这是一个自找麻烦的策略，只会让吵架变得更凶。女人发脾气的时候，男人永远不对，不管说什么做什么。没有道理可讲，越讲越完蛋，相信很多男性同胞所有感触。没办法，女性都是感性动物，而男的是理性的，理性遇到感性，只能认栽。所以，每次再开机，都能听着二哥手机不停的新消息提醒，每条消息背后，都是对二哥一针见血的诅咒。

挺过了期末，考完了学期的最后一科，女友疯了一样要二哥带她出去玩、去看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问题是二哥还没考完，还有两科极其变态的，光备考资料就好几斤，闭卷。所以，还是回绝了她。然而，故事在这里开始迎来了高潮。

她说：你不陪我，我找别人陪我去看电影了。

二哥说：好。

陪她去的是个印度小伙子，虽然印度人上厕所用手擦屁股等等恶俗习惯让人崩溃，但是要承认的是在美国留学的印度人，很优秀。不像中国人，家里肯砸钱，怎么也出来了。但是在印度，因为巨大的竞争，想来美国读书，一定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家里一般很有钱，综合素质、专业技能肯定拔尖儿。阿三五官端正，面容姣好，身板儿笔直，幽默风趣，身上居然没味儿。刚开始呢，知道她俩接触有点频繁，二哥也没当回事，毕竟一个阿三，肤色、语言、上厕所各种不一样，怎么可能怎样嘛。结果事实证明，他大意了，结果居然真的就怎么样了。都说感情可以培养，这回信了，还是血淋淋的教训。不知是因为看了《少年派》，对印度人崇敬膜拜，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二哥被甩了。然后呢，然后二哥傻了。前一天还好好的，搂搂抱抱的，第二天睁眼就看一条微信：咱俩不合适，分了吧。然后打电话，不理，发短信，不回，发微信，被拉了黑名单，人人网、Facebook、微博也全部拉黑。那段时间压力四面八方，就跟不要钱似的向他扑去。然后，妹子甩了二哥，撑着他的最后那条线儿也断了。

他说：兄弟，我感觉自己随时要垮。

我虎躯一震，菊花一紧，说：挺住....

他说：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说：冷静......

他说：陪我去打那个阿三！

我说：滚蛋....

二哥哭着说：这个贱人....这个贱人....

晚上睡不着，二哥开始学别人睡前喝点葡萄酒，事实证明不太好使，他始终觉得是量不够。自己一个人喝又不过瘾，所以每次抓我一起。我的酒量，在那段时期，突飞猛进，用命陪酒，迎来人生的新纪元。除了红酒，还有健身房，每晚8点，二哥会准时去健身、练器材、游泳，只为把思考的力气都用尽，这样躺在床上，还未思考，便已睡去。心想眼不见心不烦，结果天天见，天天烦。那么大学校，总是能碰到她和阿三。刚调整好的情绪，一下又完蛋了。有时，为了躲，故意绕道走，10分钟的路生生走出去半个小时，我在后面无奈地跟着，不停地骂街。被劈腿了，挖角的还是个印度哥们，二哥火了，在华人圈里火了，火的一塌糊涂。

嘴上逞能，心里依旧放不下甩了他的那个姑娘。可能是新浪微博可怜他，就在这前后不久，微博推出了“悄悄关注”的功能，可以偷摸关注自己想关注的人，而不会出现在对方的Followers名单里面。二哥犹豫了很久，还是悄悄关注了她。妹子的任何一条更博，他都会反复看上几遍，揣测背后的种种故事。有天，妹子晒了一张照片，图中自己手持一个Channel的包包，摆在脸前，深情地拥吻，配字：谢谢亲爱的。二哥咒骂：有钱，特么了不起啊！不就一个破包嘛！等着被老黑抢走哭吧。有天，妹子晒了一张在奥林匹亚国家公园的照片，图中乌云密布，遮盖了前方雄伟的雪山，配字：好不巧啊，赶上了阴天，什么都看不见。二哥哈哈大笑：活该！哈哈，老天都不可怜你！活该！所以，我经常能看到一个痴情汉，拿着手机，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大声咒骂，一会唉声叹气。

悄悄关注之后，每天不定时地刷微博成了二哥必做的功课。似乎一天不看，都觉得生命不完整。吃饭刷，上厕所刷，坐公车刷，上课也刷。只是刷，只是看，却从没想过匿名回复任何内容，生怕一个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暗度陈仓的一切，再次被拖进黑名单。前女友依然影响着二哥的生活，只是她自己并不知道。

因为失恋，他养成了健身的习惯，不知不觉间，练出了八块腹肌，后来去泳池，抢走了本属于我的回头率。马甲线从模糊到清晰，腹肌由一块变成八块，看手机刷微博的频率也被慢慢放低。时间这剂伟大的良药，用它最简单的方式治愈着世间每个受伤的灵魂。二哥渐渐走出了阴影，回归了自己玩世不恭的一面，眼神里再次充盈了凶神与恶煞，眉宇间重现的锋芒，让我热泪盈眶。我不想用太多的语言赘述他如何走出这段阴霾，尊重每个男人脆弱的一面，该是一个所谓的好兄弟应有的义务。

单纯的我们，总觉得青春太短，似乎早已锻炼出强大的内心。情人的背叛、朋友的反目，作为世间最狠的摧残，总是一次次撕裂内心的壁垒。有人说人类生命短短不过百年，人人都活的马马虎虎、得过且过，没有理由偏偏轮到自己独一无二、光芒绽放，更没有理由是自己收货难得的情谊，包括友情和爱情。二哥说他是幸运的，虽然失去了爱情，却收获了我这样的兄弟。

他问：你小子，为什么愿意和我称兄道弟？

我说：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很容易建立，只要意气相投，三杯酒下肚，基本就成了生死之交。

其实每段感情，一定有它出现的必要性。所以那句，“人生是场孤独的旅行，不要轻言对谁的付出和承诺，因为最终的受益人终将都是自己”，说的在理。我知道，二哥会一直如此倔强下去，用他不可替代的方式来向这个世界问好。

而我，会是这段传奇最最忠实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