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接生婆
故乡二十多岁以上的人,他们都是出生在自家炕头上。那个年代,产妇没有后来的那么娇气,孩子的分娩,靠的就是请接生婆来助产。
我很小的时候不懂婴儿是从哪里来的,每当看到巷道里有大人抱着婴儿,回来就问奶奶哪娃是哪里来的?奶奶就给我说,娃娃是从炕头的炕沿下面刨出来的。我听了以后总是很迷惑。大了几岁之后,才晓得婴儿是妈妈生的。生婴儿的时候,离不开接生婆。奶奶告诉我村里的接生婆是春芳妈。她说大多数孩子都是这个老婆婆接生来到世界上的。后来春芳妈年龄大的,村里又培养了两个接生员。一个是保健站的医生秀兰,另一个是我本家的嫂嫂乃娃。多年后秀兰去了北京开门诊部了,村里的接生工作基本上就是乃娃一个人干了。
村里培养乃娃当接生员确实很有眼光。乃娃嫂名字叫京亲,是本村的姑娘出嫁过来的,所以乡亲们仍然叫着她的乳名。乃娃嫂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她是一个很有格局的农村女人。她心眼好,胸怀大,责任心强,憨厚朴实,不论给富家还是穷家人接生,乃娃嫂都是一视同仁的对待。在她眼里没有贫富贵贱之分。产妇生孩子是没有准确的时间。有时候是大白天,有时候是深夜;有时候天气很好,有时候是下雨或是下雪的天气。但是,产妇一开始出现临盆的征兆,家里人去叫乃娃嫂,她就放下自己再大的事,风雨无阻的赶了过来。即便是过大年,或者是她家有要紧事,她也一句话不多说,跟着你就走。因为乃娃嫂知道,人命关天,何况这还是母子两个人的性命呢!那时候,农村的接生婆是没有报酬的,一分钱也不挣。忙碌上半天或者是个大半夜,孩子出生母子平安之后,接生婆最大的回报,就是喝上一碗放着红糖的米汤,吃一两片农村人专门给产婆烙的擀馍馍。产婆顶大临走时实在推辞不了,带上主家硬塞给的几颗鸡蛋。其实,在那些年,所有农村的孩子都是这样出生的,而所有的接生婆都是这样义务给产妇接生的。这就是不能用金钱来替代的乡情。再后来,随着经济的发展,有人提出给接生婆适当的费用,但是一直被她婉言谢绝着。乡亲们无以报答接生婆,唯一弥补的方式,就是等她家有了红白喜事的时候,尽心尽力的去帮忙。乃娃嫂的丈夫名字叫年有。他们有二男一女三个孩子。我年有哥生病的时候,前来探望的乡亲们络绎不绝,门庭若市,可是说是全村几户家家都有人去看望了他。乃娃嫂的几个孩子婚娶婚嫁的时候,乡亲们每次送的鸡蛋几乎摞满了半房间。
接生婆接生孩子,不但要技术娴熟,随时处置产妇生产过程中遇到的一般麻烦,让其最大程度的减少疼痛。而且,还会要安慰产妇。那时候还没有B超,产妇怀的是男是女不知道。有的人前一胎是女孩,这胎自然希望是男孩。如果这胎生出来还是女孩,她必然心情不好。若是这样,孩子落草之后,产妇有气无力,没有心劲,不按常规吃产后的饭。为了让产妇尽快恢复体力,接生婆就会好言好语的安慰她。要不就是夸婴儿多漂亮,比姐姐更好看,将来一定是个大美女,当妈的会跟着享福。要不就跟她说,会生女孩就会生男孩,下一个保证是男孩。总之,能哄着产妇让她喝几口红糖米汤,身上增加一点力气来,接生婆才会放心。
我的几个孩都是乃娃嫂接生的。乃娃嫂的大儿子比我小不了几岁,他在远离村子五里路的村北承包着村里的林业园。农忙期间乃娃嫂在地里帮忙,也住在园中的房子里。谁家要生孩子了,她就得赶回村子里。我二儿子出生的时候是农历五月下旬,那天凌晨三点妻子感觉孩子要出生了,我连忙骑着自行车到地里叫她。她一听我敲门喊她,就知道咋回事了,一边答应着一边穿衣服,打开门就坐上自行车跟我回村,顺利的接生了我家老二。不光是对我家,她对全村任何人都是这样心谦。总是觉得接生是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其实在那个人情纯朴,思想单纯的年代,农村所有的接生婆都是这样的品行,这样的境界。她们不计较得失,不计较麻烦,一个心眼就是为乡亲们服务——这就是乡情。
进入新世纪以后,随着医疗事业的发展和观念的改变,生孩子走医院逐渐形成为了风气,最后发展为常态化。农村的接生婆的作用就慢慢失去了。但是,在医院生孩子完全是金钱说话。我深有感触。我儿媳生孩子时医院产妇科竭力动员剖腹产。并说了好多言过其实的话。但我们听说破腹产没有顺生的孩子健康,而且一旦手术对大人的身体一定会有影响。可是她们说孩子的胎位不是很正正,生产的时候可能有麻烦。在这种话语下,儿子只好交了破腹产的费用。我对此有点怀疑,于是给产妇科主任打了个电话,问问还有顺产的可能吗?她跟我是熟人,一听是我儿媳,马上通知取消了破腹产的手术计划。儿媳顺利的生产了。医院接生的潜规则,我不想再多说啥,大家心里明白就行。我在想,故乡的接生婆就是全心全意为乡亲们服务,而医院则是以盈利为目的了。
接生婆,这个延续几千年的农村接生形式,与许许多多的自然风俗一样,在社会发展过程被淘汰了。我们后来的子孙后代也只有在医院去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