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师傅姓骆,少有的姓氏。骆师傅是一个沉默寡言性格极其内向的人,与父亲的热情主动快言快语形成强烈的对比。
骆师傅之前是修理班的班长,有过硬的技术扎实的本领,所以赶在父亲的前一批调入了汽车连。父亲面对稍显内敛的师傅,自然话也不能过多,只有每天安静的来报到,然后开始洗车擦车检查各部位的零件。骆师傅上车后,朝父亲给个手势,走,然后师徒俩上路出发。
说是师傅,但他比父亲只大两岁,其实算是个娃娃师傅。骆师傅自顾自的开车,并不和父亲交流,晚上回来,只说,走了去吃饭,一天就算如此结束了。父亲很是不解,不是学开吗,怎么每天净是坐车?连方向盘都不摸一下,这样也能学会吗?他懵圈的脑袋里一万个为什么。
父亲猜想是不是自己不够勤快,不讨人喜欢罢。于是他每天早晚除了把车伺候到稳妥,也学习别的士兵,早上的稀饭馒头给师傅端过来,晚上的热汤热水给师傅拎进门,甚至夜深了还给师傅洗衣服。瞧瞧,多么毕恭毕敬的徒弟,只愿博得主子的欢心那。
父亲在骆师傅的车上整整坐了6天,出发回来,又出发再回来,长长的山路以及两旁的树木仿佛都在替父亲着急,不让开车那讲解两句也是好的呀!父亲也不敢问,但他留了个心眼,毎毎趁师傅休息去了,他便开始自学。嘿,他爬到驾座上,虽然车子不能开动,但他学着挂挡学着踩油门,学着读懂各种仪表盘,各种大灯小灯前灯后灯,看一遍记一遍,练习一遍熟悉一遍。这是高玉宝精神,偷学,偷偷的学呀。
第七天,要去运一车煤回来,去的时候空车,骆师傅突然就发话,来,你开!我的天哪,父亲不敢相信这是师傅的第一句授词,课还没有讲,直接就出了考题,这也太不合常理啊!但是,但是,父亲敢说不吗,敢说我不会吗。虽然这是他苦等已久的机会,可这太霸王的命令他又好害怕好担心。
父亲没有说NO,他把内心的惶恐不安强行压制,努力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平静再平静一些。每天偷着练习开死车,到手的活车就死马当活马医,好,成败在此一举,父亲给自己打气,开动,轰轰轰,跑起来了,竟然真的跑起来啦!
骆师傅在父亲开到60米左右,叫停,父亲心里打鼓,莫非我弄的不对吗?今天第一天,只开这么远,这是师傅的又一句训词。第二天,如法炮制,父亲开了大约1000米,比昨天更顺手更流畅。第三天,师傅发话,你开去,我开回来。骆师傅的话总是如此吝啬,以至于父亲直到现在,把他的话语都能清楚背诵。
后来当父亲也成了一名师傅,便开始追问老骆,为什么不和他说话,为什么不让他摸方向盘。老骆终于笑了,我也是新手,你是我的第一个徒弟,我其实好少开车,趁着当师傅,我自己先卯着开把瘾过足了再说!哈哈哈,哈哈!父亲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想开车明说呀,干嘛装深沉把我弄的一头雾水!
三个月后的一天,骆师傅家中有事请假了。运输股的罗股长过来调车,把一批木材运往修建铁路的工地上,可是徒弟不能单独开车呀,父亲好生为难。罗股长说,你开,我坐在车上给你鼓劲。来来回回跑了5个小时,夜里的11点终于顺利返回。车队里十几辆车,父亲并没有掉队,而且在狭窄的山路上,有一名战友掉头老是掉不过来,父亲上他的车亲自帮他开到了宽阔的路面。
骆师傅返回部队,看不见徒弟为他端早点,寻问其他战友,一个小兵答,他上吊啦!嘻嘻,小兵娃子幽了一默!罗股长见父亲开车谨慎,且性格能力方面都不错,回来的第二天便让父亲调入运输连,并立马分了一个徒弟给他。父亲由于忙着执行任务,根本来不及与师傅道别,再见面是在两个月后。
1973年的4月,父亲成为一名师傅,开始接连不断的带徒弟,每年大概都有四五个小兵变成技术过硬的合格司机。
父亲不会像骆师傅那样少言语,他非常热心认真的传授经验,耐心讲理论,手把手教实践,学员们争着抢着要来父亲名下学习。他深知作为一名师傅,如果心胸不够宽容,那对于徒弟来说是多么虐心的事。我认为这不仅仅是父亲的品德高尚,更在于他的人生格局,够大够深!奉献,付出,于他的身上,真实写照淋漓尽致!向朴实岁月里可歌可泣的军人精神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