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长篇小说的必备因素是什么?比如战争的伤害;比如身怀神秘过往的有钱人;比如孤独而又倔强的女孩子;比如神神叨叨而又来路不是那么正派的女友,当然,还必须有一口能够通往奇妙之境的井,偶尔妻子还得给自己戴顶绿帽子。村上春树小说里必备的三个人是什么?一个是戴了绿帽子后总有几个来路不明的女友的“我”,一个是看起来放荡不羁实则内心苦闷的好友,一个是来无影去无踪但始终不愁钱花的神秘人,于是,小说中的”我“、雨田具彦和他的儿子、免色涉呼之欲出,《刺杀骑士团长》彻底成了一本村上式隐喻的集大成之作。
这本书从一开头无脸男的出现就是个光怪陆离的故事。
“我”,36岁,美术科班出身,原本爱好抽象画,多年来为了养家糊口成为专业肖像画画家,并小有名气。结婚六周年纪念日前,妻子毫无征兆地提出已有外遇,要求离婚,于是,被戴了绿帽子的“我”独自离家开车在外游荡了一个半月,最终应好友雨田政彦之邀,住进小田原郊外山间其父雨田具彦的旧居兼画室,期待通过环境的改变调整心情。 奇怪的事自从我住进来后就接连不断,先是认识了刻意接近我的白发帅哥免色涉,后来又是持续不断的夜半铃声指引我发现了一个古老的洞穴,再后来是发现友人的父亲雨田具彦不为世人所知的大师级作品,名为《刺杀骑士团长》的日本画。伴随着画中人的出现,“我”被卷入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件,夜半铃声与古庙洞口、神秘邻居免色涉与绘画班女学生秋川真理惠、“骑士团长”与“长面人”、现实世界与隐喻世界、不忠的妻居然意外怀孕,村上春树用他擅长的层层剥开的写法,将读者步步引入奇妙之境。
村上春树了不起的成就在于对一个平淡的头脑关照世界的神秘和距离有所感悟,尤其是如何与那些不能掌控的痛苦和平相处。
一 、“我”那些不能掌控的痛苦
“我”是痛苦的。
即使在妻子提出离婚后我也表现得非常坦然,丝毫没有《奇鸟形状录》里找回妻的执着,“我”收拾几件东西开者一辆破车开始环游世界,这种看似不负责任的洒脱背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与愤怒,“我”的愤怒最明显的一处体现是:旅途中遇到一个陌生女子,一夜情时女子要求“我”勒她脖子,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勒死她的冲动。那一瞬间,自己的邪恶令自己都心惊胆战。
为什么对妻子的离去这么痛苦?除了对妻的爱之外,还因为妻的身上有“我”那早亡的妹妹小路的影子。文中不止一次说过在妻身上或多或少的看到了妹妹的影子,年幼时妹妹的忽然离世带来的伤害是长久的,而妻的忽然离开更是致命的,“我”在宽敞的大道上漫无目的的开着一辆破车四处闲逛,回想起妹妹与妻子的种种的往事,终于在那一刻承认了妹妹已经彻底死去的事实,百无聊赖的我把手机扔进大海,车也随之报废。
二 、雨田具彦那些不能掌控的痛苦
雨田具彦是痛苦的。
年轻时的雨田具彦是幸福的,出身高贵,少年成才,有一个自己很疼爱的弟弟,那个时候他还有爱,还有梦想,还有爱人,和好友雨田政彦嘴里那个沉默寡言的父亲几乎没有什么相似之处,短短几句话就能感觉出,大学时代的雨田具彦曾经也是个温暖如春日的人。
后来的一切都被战争给毁了。
雨田具彦年轻时在维也纳参与一起针对纳粹高层的刺杀活动,事情败露被抓,其女友参与其中被处决,而雨田具彦因为自身作为一个画家小有名气以及家族的权势只是被遣送回国,但是被要求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关于那次刺杀活动的内容。最心爱的弟弟被抓到中国战场服兵役,生性善良的弟弟被迫参与了臭名昭著的南京大屠杀,本来应该抚摸琴谱的双手被上级强迫拿起了屠刀,对着中国战俘的头一刀一刀的砍下,弟弟在战场上吐尽胆汁,回国后就了结了自己本应该畅快得意的年轻生命。
痛苦的雨田具彦为了家族把不能说出口的秘密画成了带有隐喻的画——《刺杀骑士团长》。即使是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自己的生魂也会回到旧居,静静的看着自己的画,仿佛在看一个离世的亲人。
书上最激情的一段,莫过于“我”当着雨田具彦的面刺杀从画里走出来的骑士团长,弥留之际的雨田具彦愤恨的看着骑士团长,此时的骑士团长或许是当年处决女友的刽子手,又或许是当年一脚踢飞不愿杀人的弟弟那个可恶军官,总之,是个令人厌恶的存在,“我”一剑刺死骑士团长,鲜血喷射而出。奄奄一息却又一直痛苦支撑的雨田具彦,总算时心事了结,终于放心地走了,死的时候“嘴角甚至浮出类似微笑的表情”。
三 、免色涉那些不能掌控的痛苦
免色涉是痛苦的。
没有怀疑自己居然还有个女儿之前,免色是极度自信的一个人,这种自信来自于对生活、对周围人的一种掌控,他可以毫不费力的获得金钱与人脉,免色的富有,是足以让书上所有人惊叹不已的,除了那山间那座标志性的白色建筑之外,从他给“我”画酬也可以看出端倪,当好友在电话里听我报的画酬时,出身富贵之家的雨田政彦居然吹起口哨为好友喝彩,他可以玩弄别人的人生,游戏自己的人生,直到女友—即真理慧的生母设计怀上他的孩子。
他原本如同计算机里代码一般精确的生命第一次意识到什么是出乎意料,前女友在办公室和自己春宵一度后立刻消失,消失了几个月的前女友立刻嫁人,很长一段时间后,他聪明的大脑才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对人生隔岸观火,因为,他可能有了一个女儿。
对待前女友无法掌控感变成了永久的怀念,这个曾经怎么样都不会与她步入婚姻殿堂的男人默默的收拾起她生前穿过的衣服,除虫、干洗,规规矩矩的放在一间屋子里,仿佛她还活着。
后来,他把这种爱开始投射到真理慧的头上,这种爱逐渐畸形,他动用一切能力买了这栋白色别墅,每晚通过望远镜监视女儿的起居,他利用“我”的感激之情让“我”答应为真理慧作画,他甚至为了真理慧在一定程度上利用了真理慧姑母的爱慕之情,不费吹灰之力的睡了这个优雅的女人,以期达到进一步靠近自己的女儿。
这种求而不得与逐渐失控的感觉让他倍加痛苦,他极度想铲除这种可恶的不确定感,小说结尾有一段极为精彩的描写,已经觉察到免色诡异想法的真理慧偷偷的溜进了免色的大别墅,这个年幼的小姑娘躲到了放着生母旧物的衣帽间,免色那一刻站在衣柜外,骑士团长曾告诉真理慧现在她的处境非常危险,甚至是致命的,握着母亲故衣期盼力量的小姑娘这一刻意识到,柜子外的这个男人,她的生父,想杀她。
但他终究下不了手。
村上给了一个那人寻味的结尾,“我”和出轨的妻子和好,妻子也生下来孩子,虽然没做过DNA,但是,“我”知道那是我的孩子,“我”和免色一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了自己的骨肉,但是“我”毕竟不是他,当我牵着幼小女儿的手回家时,得知自己作画的那间小屋连同里面的那副《刺杀骑士团长》的名画一起被付之一炬,山中的那八个月好像一场遥远的梦,我学会珍惜眼前人,享受着当下的幸福与平和。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