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讲一个开头科幻，中间玄幻，结局恐怖的故事？
　　　　　　　　　　　　　　　　　　　——烦糕

面向对象

“烦老师，我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秘密。”那天，我的助理实习生小A忽然找我。

“你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这个？你不知道我正在忙着颠覆相对论吗？”我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悦。但出于好奇，我还是问了一句：“什么秘密？”

“进化论是错的。”

作为一个拥有小学学历的宇宙学兼生物学民科，对进化论了如指掌的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小A说：“你看中我的编程能力，希望用计算机帮你找出相对论的漏洞。但我却意外发现，进化论是错的。世界是上帝创造的，而上帝是个程序员。”

“怎么说？”我尽可能放松地半躺在沙发上，随时准备以我丰富的民科经验反驳他。如果我被他说服了，在颠覆相对论之前先颠覆进化论，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进化论的三大证据，一个来自解剖学，一个来自古生物化石，一个来自胚胎重演律。”小A说。

“提醒一下，胚胎重演律已确定是伪证。你接着说。”我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首先，对于解剖学的证据，用编程很好解释，如果你有一个class A，然后class B继承了它。那么，class B会拥有class A的所有属性。”

“能不能用我听得懂的语言。”我不耐烦地说。

“比如说我现在定义

public class Mammal {
　private Foot foot[4];
　public void cry();
}
public class Cat extends Mammal {
　public void cry() {...}
}
public class Cat extends Mammal {
　public void cry() {...}
}

“那么Cat会拥有Mammal的所有成员，比如它会有四个foot，并且能够cry()。同时Cat也可以定义新的属性，甚至改写cry的行为。如果我们对对象进行解剖，必然会发现在结构上，Cat和Mammal有许多相似处。”

“好了好了，”我打断了小A，“编程我听不懂。其他证据呢？”

“我再说第三点，胚胎重演律，也就是胚胎在发育过程中发生返祖现象。各种动物的胚胎一开始的发育过程是非常一致的，逐渐才体现出新特种的差异。

“其实这就是对象的初始化。比如说，假设人继承自古猿，而古猿继承自老鼠，那么我们会有这样的类结构

public class Mouse extends Biology {
　private Foot foot[4];
　public Mouse() {
　　super();
　}
　public void crawl();
}
public class Anthropoid extends Mouse {
　public Anthropoid() {
　　super();
　}
　public void roar();
}
public class Human extends Anthropoid {
　public Human() {
　　super();
　}
　public void talk();
}

“在对象诞生的时候，要调用构造函数，首先是父类，然后是子类。也就是说，要构造一个Human对象，首先要构造Anthropoid的对象属性；而要构造Anthropoid，先要构造Mouse。最终看到的结果就是，胚胎先从最早的祖先开始初始化。”

“完美地解释了胚胎返祖的现象。”虽然听不太懂，但我仍然拍手嘲讽道：“可惜是错的，胚胎重演律已经被证明是误导，实际上在胚胎发育的初期和晚期，都是现代物种的基因在起作用。祖先的基因只在发育中期体现。”

“是吗，”小A不甘示弱地说：“看来受精卵一旦形成，构造函数就已经完成了。胚胎发育显式调用Initialize()函数，在这里可以不受限制。”

“好了好了，”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还有别的吗，你跳过了第二个证据。”

“因为第二点是最为明显的。化石既是进化论最有力的证，也是最大的缺陷。因为缺少过渡性生物化石。”

这一点我无法否认：“你说得没错，有何高见？”

“很简单，”小A自信地说：“上帝在探索中创造生物，所谓化石的相似性其实是代码的复用。设计是跳跃式的，在大幅重构后，当然就不需要过渡性生物。”

“即便你能解释这些现象，但你无法证明上帝存在或不存在。”我指出小A的问题。“根据奥卡姆剃刀原理，没必要增加一个无所不能的上帝。进化论更简洁优雅。”

“不，上帝并非无所不能。其实‘上帝’只是一个叫法，比起人类，他只是掌握了更先进的科技。而且他跟我们所处的世界根本不同，我们只是他写的Human对象。”小A兴奋地说。

“你没理解重点，重点在于何必有一个设计者，而不是‘无所不能’这个词。”我赶紧打断他。

“因为如果没有设计者，进化论很难解释一些问题。过渡化石的缺失只是其中一条。更重要的是，‘进化出复杂生物’这本身就不可能。进化是随机的，而自然选择是没有目标的，那么进化出来的器官必然会缺乏远见。因为与长期利益相比，短期实用性更容易获胜。”

“继续。”我开始感兴趣起来，前面说的程序我一点都不懂，现在好歹能听懂了。

“所以，进化论若是正确的，就会有几个推论。

“首先，会存在许多垃圾基因，这些垃圾基因不至于影响生存，所以没有被淘汰，但其实对生存也没有太大的帮助。

“其次，一些复杂的器官不可能生成，比如眼球。眼球有非常复杂的组织，许多结构如果脱离‘眼球’这个器官，是没有任何作用的，渐进式的进化无法解释这种‘提前预备’的基因，因为它将在漫长的一段时间毫无用处。”

我狡黠地说道：“ 这两点正好不矛盾，有些垃圾基因没被淘汰，存在了漫长的一段时间毫无用处，后来变成了眼球。”

“不要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垃圾基因’跟‘预备基因’还是有巨大差别的。请听我接着说下去。

“第三，有些基因甚至在短期内是有害的，比如大脑。为了进化出大脑这玩意儿，人类作出了巨大的牺牲，简直是洗了技能点重来。大脑带来的缺点包括超长的胚胎期、不得不早产的婴儿、长达数年的幼年期。像这种必须后天训练才能有所作为的大脑特性，本身还需要漫长的进化。在这过程中，还会消耗高达25%的能量，按照进化论的机制，大脑应该早就被淘汰了。

“ 第四，进化过于有远见，甚至牺牲个体为人类的社会性服务，比如衰老。对于个体来说，长生才是最有利的，衰老是有害的。比如许多原始的生物，包括单细胞和多细胞生物，都有‘永生’的基因，只要不遇到意外，能够一直生存而不衰老。但是对于整个人类社会来说却正好相反，遗忘是文明进步的动力。如果固守旧知识的人越来越多，人类社会就无法甩掉认知包袱向前发展。

“最后，基因本身就不可能是进化而来的。我们知道基因是由碱基对组成，人体基因总共约30亿个碱基对。而碱基只有4种，这4种碱基是最基本的基因代码。如果用程序来类比，相当于CPU的汇编指令。然而即便是一个最简单的hello world程序，翻译成汇编指令也需要10来行。以此类推，假设人类的代码，用汇编来表示有30亿行，等效成高级语言则是10分之1，即3亿行。3亿行代码能干啥？光操作系统内核就有几千万行。

“此外还得考虑到指令需要执行。目前的x86芯片光是基础汇编指令就有114条，而碱基只有4个，这意味着碱基是比‘汇编代码’更低级的组成要素。4个基础指令实在太精简了，简直不可能。所以基因的等效代码量还得再打个1折，假设是3000万行吧——这个估算已经够激进了。3000万行代码就想实现一个完整的人类，科学家听了简直开心得跳起来。”

这最后一个理由，对我确实有点打击，但我还不服输：“也许进化出来的基因指令特别高效呢。”

小A嘴角微微一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所以我还保留了一手：计算机软件不光依赖指令，还依赖执行这些指令的几亿个等效晶体管。现代程序可不仅依赖CPU，更复杂的GPU甚至集成了百亿个等效晶体管。假如进化成人类细胞仅需要基因代码，谁负责执行呢？难道凭这30亿个碱基对，得覆盖软件和硬件两部分？这根本不可能。

“就算人类基因是进化而来，那么负责执行基因指令的硬件是谁设计的？也靠进化？地球上的沙子被吹了那么久，也没吹出一个CPU来呀。”

后天进化

我听得头冒冷汗，身为国内知名的民科专家，我早已隐约有此困惑。我问道：“你有更好的解释？”

“非常简单，基因只是数据，连代码都算不上。真正的代码我们还没找到。我们之所以认为基因是代码，是因为表面上，基因指导了生物的生老病死。但实际上，基因只是生物的特征数据，背后有一套逻辑会根据不同的基因组合，完成不同的微观动作。这背后的逻辑才是代码。”

“你所谓的真正代码在哪里呢？”

小A叹了一口气：“恐怕没有人知道。因为代码是最高优先级的，一旦这个世界的代码变了，世界就乱套了。就好比你的电脑被黑客入侵，植入了病毒，轻则电脑崩溃，重则电脑里的数据被破坏。”

“确实得保护好。”想到了我电脑里几十G的种子，我不由得表示赞同。

“是啊，寻找代码段将是艰巨的工程，恐怕不能用科学方法进行。”

“为什么？”我头一次听说科学会失效，毕竟科学是目前人类研究世界最有效的方法，不用科学难道用迷信？但是作为民科，一听说‘科学不行了’我就浑身来劲。

“因为我们研究世界的方法，有点像软件测试。无非就是修改一下数据，然后再运行程序看看结果。通过一次次的分析、猜测、预言、检验，才能逐渐接近真理。但是研究代码段可不行，正如我们刚才所说，一旦被修改，结果是破坏性的。如果我们连这些代码是什么都不清楚，就贸然去修改，万一改变了世界的定律怎么办？

“当然，现代操作系统对代码段都有特殊的保护，我们改变不了代码。甚至一旦有程序想要跨越雷池，这个程序马上就会被强制回收。”

“强制回收的意思是死去？”我吓得直冒冷汗。

“如果这个程序不死，整个系统就可能崩溃，你能接受吗？”

我忍不住摇了摇头，随即猜测：“这么说来，这个世界上有人猝死，可能是意外地触碰到代码段了。”

“有这个可能，反正我这辈子恐怕找不到代码段了，还是回过头来研究数据段吧。虽然进化论是错的，但在微观上，上帝确实会让基因做一些随机的尝试。就像人工智能的模型，为了避免陷入局部最优解而错失全局最优解，需要加一些扰动。这就是我们现在研究的遗传和变异现象。然而真正脱离了上帝控制的‘进化’，不是基因，而在人类的后天传承。”

我迷惑了：“这又怎么说？”

“作为生物学家你非常清楚，除了人类外，所有动物出生后，很快就能凭本能行动。比如老鼠一出生就会跑，小马出生几个小时就能站起来。而人类的婴儿，相比之下简直是低能，出生后至少三个月都不会行动。”

“是的，因为人类脑容量太大，如果等到婴儿发育完全，妇女的盆骨根本无法分娩这个大脑袋。你举这个例子是想说明什么呢？”我不解地问道。

“这说明，其他生物都是直接运行上帝写死的代码，而人类需要训练。”

“说人话。”

“动物都是普通程序，而人类是AI。普通程序在处理问题的时候，走的是程序写死的逻辑，比如对老鼠来说：

if(遇到大米) {
　if(肚子饿) {
　　吃
　} else {
　　带回家
　}
}

“但是对于AI来说，就像一张白纸，必须先训练出模型，然后才能发挥作用。

“人类初生的婴儿，连手指的动作都不能控制，1、2岁的婴儿，如果没有父母帮助，能把饭塞到鼻子上。所谓的‘手脚协调’，其实是通过强化学习的奖惩机制，形成肌肉记忆。曾经有种说法，初生的婴儿视力只有1米的距离，但确切地说，应该是初生的婴儿根本不能判断眼前的事物。对她来说，眼睛所见跟电脑读取的照片一样，只是像素的集合，无法识别物体。

“她一边控制眼球的转动，一边识别出背景和物体，建立物体的模型。尤为熟悉的是，有一个带着五官的脸庞，时常伴随着‘叫爸爸’或‘叫妈妈’的声音出现，还会带来拥抱和亲亲这种愉悦的体验。当然因为听力也需要训练，一般婴儿只会记住最后一个字。所以她慢慢地把这个物体、声音、情感关联了起来。这就是AI的训练。”

我头痛欲裂：“你在说什么？强化学习又是什么？”

“Reinforcement Learning，是人工智能的一种。”小A解释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人类婴儿的学习，跟人工智能差不多？”

“是的。”

“为什么会有普通动物和人类的区别呢？”

“上帝创造生物一定是有目的的，而通过if-else写死的程序，适应性太差。一生中除了本能以外，再也没有其他能力，除非程序员写一个‘穷举了一切可能性’的程序，但这根本不现实。人工智能则不一样，它是通过概率模型来作出分类、决策。而概率模型是对象的属性，每个个体都是独一无二的，不需要修改程序就能给每个对象每个对象训练出不同模型，产生不同效果。”

“所以人工智能比写死的程序适应性更强？”

“是的，上帝只需要写一遍代码，就能适应未来所有环境。不仅如此，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效率。生物从诞生到现在，花了多长时间？”

“单细胞生物大约在38亿年前诞生，多细胞生物则大约在6亿年前诞生。”我不假思索地答道。

“而智人的出现则大概在10万年前。”小A迫不及待地补充：“想想看，在这10万年间，不，准确地说，在近1000年内，发生了多么巨大的变化。生物的进化在人类的进步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我不同意这个说法，从单细胞到多细胞生物，再到复杂生物，这一进步是无与伦比的。”

“是的，但是在‘认识和改造世界’这一点上，你不得不承认我说是对的。”

“这……”我一时语塞，无法反驳。

“想想看，”小A不理会我，继续说道：“对我们人类来说，现代计算机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同样，对上帝——我是说那个程序员物种——来说，我们现在这个世界，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运行。上帝优化代码，动不动就需要十万年甚至百万年，才新开发出一个物种。但是利用人类的学习能力，不用改写代码，人类自己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表面上看，人类什么都不会，但人脑却蕴藏着无限的可能，有了后天训练的智慧，人类无所不会。”

“的确，”我赞叹道：“人类不但能把世界改造得面目全非，甚至还试图改造自己。”

“这就是后天进化的力量。其他生物通过基因传承能力，而人类通过语言和文化传承能力。后天进化的速度，比上帝进行基因优化快多了。只不过，先天进化是跟无目的的环境作斗争，后天进化则与有目的的社会环境作斗争。”

区块链与神话

我对这场对话越来越感兴趣，我赞叹道：“想必上帝看到人类的发展，也会惊讶。”

“确实如此。上帝惊讶到改变了人类的态度，毕竟‘创造世界’这件事，上帝也是头一回，没有什么心理准备。”

“这你又从何而知？”我惊讶地问。

“从各国神话就能发现共同点，一开始是多个神共同统治世界，各司其职。后来只剩下一个神。而现在，大家普遍认为神是不存在的，至少在物质领域不存在。“

“你是指泛神论、一神论、无神论。这些神话有什么关联呢？”我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A神秘兮兮地说：“你想想，神是什么？神掌管世界的资源，好让这个世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是什么？这就是服！务！进！程！”

最后几个字小A一字一顿地念，格外响亮。我知道他又在套用程序员的术语，我问：“什么是服务进程？”

小A无奈地向我解释：“在计算机系统里，资源总是有限的，如果每个程序都可以随意地使用，就会乱了套。以打印机为例，如果你打印到一半，我把它停掉，然后打印我的文件，我们俩恐怕要打架了。所以需要一个服务进程来统一管理，只能它能控制打印机。所有客户端想用打印机，必须向打印服务发起申请，由打印服务决定分如何分配。

“最开始的时候，假设叫World 1.0系统，很显然，上帝水平还不太行，每个资源需要一个独立的服务进程。也就是在多神的时代，负责刮风有风婆婆，负责打雷有雷公电母，负责下雨有龙王。如果服务不够用了，神祇还会spawn出一个新的神，或者半神来协助，区别在于权限高低。比如希腊集群的宙斯，经常变成小动物去诱拐少女。

“后来，发展到了World 2.0系统，上帝升级了架构，将所有资源统一做了抽象，只需要一个服务来管理，也就是一神论里的全能的神，也就是上帝。注意这个作为服务进程的上帝——我管他叫‘上帝服务’吧——跟我们一直讨论的创造世界的上帝不同。World 2.0的权限管理也更精细了，当这个‘上帝服务’忙不过来时，它可以spawn出各自拥有专门权限的辅助进程——天使。”

“这么说来耶稣就是其中一个特权进程。”我恍然大悟道，接着问他：“那再后来呢，无神的时代呢？”

“你知道现在流行什么技术吗？去中心化，让程序彻底地自治，不再需要服务器，而是由普通程序自己协商产生。目前的区块链技术正是基于这种思想。”

“天哪！”我的脑袋轰地一声，我差点喊了出来：“上帝在挖矿！”

小A连忙摆手：“不不不，比特币只是区块链的其中一种应用，而这种协商、共识机制，将来应用前景比这个大得多。

“我指的是，人类发展到了不需要神祇，自发地可以形成王国，由凡人协商和分配资源。这种庞大的人类团体，不需要神的指引，而是基于共同文化、共同信念即可维持。文化的本质是知识的共鸣，包括了血缘上的认可、思想的认同、价值的一致、习俗的兼容等。但它们都不需要拥有特权的‘神明’参与。

“这一次升级之后，自然资源也由以前的‘特权分配’降级到了‘无特权’。就好比现在的操作系统微内核设计，以前许多运行于内核态的服务，现在都可以运行在用户态了，普通进程只要掌握了接口就可以调用，不会出乱子。打个比方，以前需要向神求雨，现在只要掌握了自然规律，凡人也能人工降雨。”

补丁

等等，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世界经历了三次跳跃式升级，为什么人类从来没有感知到呢？感觉历史好像是线性发展的一样。”

“怎么会没有感知！只是古人的体验都被当成神话了。”小A惋惜地答道：“比如诸神黄昏就是一场权力过渡，阿斯加德和冰霜巨人这一对主从服务器，相继进行服务下线，全部给新进程让路。

“再比如诺亚方舟，当年上帝在某次升级之前清洗了旧数据。洪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假如我是一个程序的话，恐怕我也会这样形容‘磁盘格式化’的过程。这场洪水持续了40天，退去后，大地重现，新的文件系统初始化完成。

“此后地球上的‘非人类智慧生命’再也没有出现，比如巨人、人马、海妖。我猜测这些都是上帝的试验品，AI生命的备选方案。在人类胜出后，这些半成品即被推翻，不留痕迹。还有一种可能，一山不容二虎，这些方案可能会危害人类的统治，只好先消灭。类似的事件在1亿年前也发生过，那时恐龙被清洗了一遍，以免把更加先进的哺乳动物扼杀在摇篮里。

“但现在，‘神’这个特权进程却能够悄无声息地隐退。只有尼采发出‘上帝已死’的感慨，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发现了这个秘密。这说明新世界已经支持热补丁，这确实是个不小的进步。对比一下在爬行类向哺乳类升级的时候，还留下了化石这条线索。而清理巨人、人马这些试验品时，抹杀得无影无踪。我只能认为上帝掌握沙盒了。”

“上帝创造这个世界目的是什么呢？又升级又打补丁的。”我问出了这个终极问题。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名言：猪的上帝也是猪？”

“假如牛会绘画，它画的上帝一定长得像牛。这是古希腊色诺芬尼说的话”我感到一丝不悦，这句话都背不熟，将来怎么好意思当民科？

“差不多吧，但这句话的因果反了，真相应该是：如果上帝是程序员，他的终极杰作一定是重新发明自己。”

“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是为了满足上帝的创造欲望？”

“不排除这种可能，人类不也在挑战‘创造与人匹敌的AI’这个难题吗。也许上帝在研究‘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也许他们在试验一定初始条件下，会发展出什么样的社会形态。也许我们只是工具，帮上帝处理数据。”

“他可能没想到，自己发明的AI也在发明AI。”我感叹道。

跟随上帝的脚步

“是啊，当上帝创造的AI——或者应该称为GI，Godificial Intelligence——也在研究AI时，上帝会不会怀疑自己也是AI呢？其实我们跟上帝的研究路径差不多。在硬件上，我们尝试过简单的近场通信，上帝也发明了昆虫触角。为了提高精度，人类研究感应器阵列，上帝也尝试过复眼。同样类似的还有超声波，现在人类的研究回到了双目视觉，这也是上帝为绝大多数高级物种选择的方案。”

“那么你觉得，我们研究到什么阶段了？能追上上帝的进展吗？”我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很难说，如果从视觉识别来说，我认为研究程度跟‘青蛙’差不多。但是从大脑智能的角度来讲，可能还慢得很。你看过《思考快与慢》吗？”

“看过，系统一和系统二。这是民科的基本素养。”我不无得意地说道。

“目前的AI，只是模仿系统一的原理，但是真正有创造性的、能进行深度思考的系统二，恐怕还没摸着门道。”

“这也是我们民科界需要你这样跨学科人才的原因。”

“老师，我现在还是实习生，我还有许多需要学习。”小A谦虚地说。

“我已经看出了你的巨大潜力，很快就会推荐你转正。不过现在，我还是想回到刚才的问题：我们跟上上帝的脚步了吗？”

“恐怕不太乐观，再这样走下去，当前AI怕是个死胡同。但是只要找对方向，也许很快就能突破。因为从上帝的进程来说，发明生物用了30亿年，但发明人类只用了10万年。”

“那到时候，AI就可能跟你我一样在质疑进化论了。”

“有这可能，但我们最应该担心的是，人类真的是上帝的最终杰作吗？会不会也只是过渡方案？如果上帝找到了更好的方案，为了避免人类将其扼杀在摇篮里，会不会先把我们消灭？”

我怔住了，我无法回答，毕竟我只是民科。但是“消灭”这个词却令我心有余悸。

那天见面后，我一边忙于颠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一边提交小A的转正申请。但我已许久没见过他，也许他也沉迷于自己的研究。

直到有一天，实验室传来消息，小A猝死了，就在自己书桌上。

泄漏天机！

这四个字不断在我脑海中出现。

我花了一个星期走出消沉，我鼓起勇气，不能让小A的研究沉落海底。如果泄漏天机，我也会被强制回收吗？我不知道，但我毅然打开飞书文档，用颤抖的双手敲下了第一行字：

“> 怎样讲一个开头科幻，中间玄幻，结局恐怖的故事？”

附：

小A的遗书（一直没被发现）

烦老师：

我必须停止研究，把真相带进坟墓。

越接近真相，越意识到后果的严重。

实验品一旦意识自己是实验品，实验就没有意义了。

再研究下去，这个世界会被关机。

对不起老师，恐怕我不能转正了，希望你把这件事情彻底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