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文结婚整整二十年了,在这二十年里,每年过大年,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冰雪铺地,我们都会义无反顾地回老家,陪公公婆婆和大哥大嫂一家人一起过年。
不为别的,只为父母在,过年才有仪式感。不为别的,只为不让公公婆婆翘首以盼,我们两兄弟和和睦睦大团圆。
文小时候过继给了他二舅,记得我结婚的那一年春节,为了让我和文既能在公婆家吃一顿团圆饭,又能陪二舅一起过大年。
公公和婆婆头天晚上就把猪腿、排骨、鸡等需要炖的提前炖好,又把猪耳朵、猪肚子、猪大肠、鸡爪、鸭翅等需要卤水的卤好。把菠菜、芫荽、小青菜洗净备好,还炸了酥肉、鱼、丸子等等,一直忙到凌晨两点多。
小睡一会儿,他们又起来开始忙碌。等我们起床时,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团圆饭,已经摆在堂屋的大圆桌上。
然后公公开始洗澡换衣服,准备给列祖列宗上香。
公公上完香之后,大哥和文他们就在大门外放鞭炮,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起,宣告着我们开始吃年饭了。
公公婆婆坐在上席,大哥和文两侧相陪,我坐在文的旁边,侄子坐在大哥的旁边,大嫂和侄女坐在末席。
席间,大哥和文陪公公喝白酒,我们和婆婆喝饮料。
一家人推杯换盏之际,婆婆突然说:“今年我们家过年刚好八个人,我希望明年人更多,一年更比一年多,这样的年,才是我喜欢的,比喝酒吃肉还喜欢。”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明白。
吃完饭,我和文骑车去了二舅家。
二舅正孤独地在厨房里切肉准备做饭,见我们回来,他拿在手里的刀突然掉到地上,眼里顿时泪花闪闪。
我和文假装没看见,只快乐地说:“二舅,过年好!”
二舅哽咽着说:“好!过年好!”
我和文拿出从婆婆那里打包过来的鸡、鸭、鱼、肉,一样一样摆在盘子里,然后端到堂屋的方桌上,高兴地对二舅说:“二舅,我们一起吃年饭啦!”
二舅忙不迭地点点头:“好。”
文看到供桌上二舅买的鞭炮,就拿到院子里放了起来。
然后,我和文开始陪二舅吃年饭。由于在公婆家里吃饱喝足,我只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文陪二舅喝了两杯酒,二舅很快就红光满面了。
第二年春节,我因病动了手术,不能和文一起回去陪二舅过年,大家提议把二舅接过来,这样人更多更热闹。
从此以后,二舅年年都和我们一起在公婆家过年。
2003年,我们在镇上的新房落成了。按照习俗,我们要在自己的新房子里过第一个年。
那时候女儿才两个多月,我们一家四口第一次在自己家里过年。
也许是因为终于有了自己的家,我们并没有意识到不回公婆家过年有什么不妥。
饭后,大哥的儿子打电话过来说:“二娘,今天你们没回来过年,我爷喝醉了!哭了!我奶也哭了!他们……想你们回来过年!”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过年,对于我们来说,也许只是一个节日。但是对于公公婆婆他们来说,却意味着一家人的相聚,几代人的团圆。
从那以后,每到腊月,公公婆婆都会提前告诉我们,过年回老家一起吃年饭。而我们,都爽快地答应了。
从镇上到婆婆家大约有三四公里,过年的时候,如果是晴天,文会开着他送货的三轮车,载着二舅、我和孩子们,欢快地驶向公婆家。
每次当我们的三轮车刚刚到达村头的时候,听到车子声音的公公婆婆就会放下手里的一切,双双站在大门口,翘首以待。
当我们的三轮车开到大门口的时候,还没停稳,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走过来,一个搀扶着二舅下车,一个接过我手里的孩子,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欢喜和热切。
为了不让公公婆婆因为我们的缺席而再次难过,哪怕过年这天刮大风下大雨,我们也迎着风雨,用脚步丈量着,一步一步地走回去。
我清楚地记得,儿子两岁那年春节,因为气温骤降,地上滴水成冰。文抱着儿子,我牵着女儿,我们一家四口,在雪地上一步三滑地走着,平时一个小时的路程,那次用了两个小时。
当我们到达村口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公公婆婆站在路口,寒风吹拂着他们花白的头发,像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无畏无惧。
这样寒冷的天气,我不知道他们在雪地里等待了多久?我也不知道,如果我们没有回来,他们该有多么失望?
在哪一刻,我终于明白,所谓的过年,不是因为吃,而是因为一家人终于能够在一起,终于可以团圆了。
也是在那一刻,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此生只要公公婆婆健在,只要是过年,哪怕风里雨里,我们都会回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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