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像是播放电影一样,浮现父母年轻的样子,不知不觉,他们脸上已经布满了风霜,白了半鬓,常年风来雨去,我爸的手如同一幅干枯的树枝一般,僵硬,剌手。
我妈比我爸大六岁,不过她注意保养,两个人在一起,我爸还是老成一些。
这些年,他们感情还不错,偶尔抬杠吵架,但是吵架的大多由头,都是因为我姥姥家的事。
晚上,我正忙着淘宝上接了一单生意,我爸的电话就进来了。只要是我爸的电话,准时家里乱成一锅粥了。
平时,都是我妈跟我联系,上次因为没有过问清楚她们吵架的缘由,我妈还在生气。
“爸,家里有事?”我直截了当的问。
“莎莎,你能请假回来吗?你妈就是泼妇,过不成了。”我爸喘着粗气说,“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我早就忍够你了。”我爸咆哮着对我妈说,我妈的哭喊声,悲痛声传到我的耳边。
我在房子里焦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爸,你别跟我妈吵了,她一个女人,你不能让着点她啊。”我安抚我爸,又是在安抚自己。
“你妈混蛋不混,将家里的钱,全都给你大舅拿过去了,我们一家老小是不是不吃不喝了。”我爸气急败坏的大骂,“你大舅孩子没钱交学费,你妈给转过去两千,你姥姥摔跟头,骨折,你妈带过去五千,你妗子流产调理身体,你妈给了一千。这些钱,只有出,没有进,我挣点钱,都不顾她折腾。”
我爸说着说着,呜呜的哭了起来,后来电话挂断,没有了声响。
我赶紧给大哥打过去电话,大哥说,嫂子在看着我妈,他在陪着我爸,等他们情绪平复之后再说。
家里的情况,即便我没有回去,已经完全可以想象到,已混乱不堪。
江子亚拖着沉重的步伐,打开门,一头栽在了床边。他眼袋肿了起来,两神无主,满脸的倦怠像是失去了灵魂。
最近新负责的项目,连夜赶工程,成宿的加班熬夜,身体早已吃不消。我有些心疼,我抓住他的手,趴在他身边,他将枕头垫高,将我裹在怀里。
闭上眼睛,我听着他喘息的声音,已感受到他的疲惫和困乏,“怎么样,这个工期什么时间结束?”我问。
“快了,明天在加加班,就可以了。你在家干嘛呢?吃饭没?”他说着,将手掌拂我的脸颊上,温和又潮湿。他望着我,我盯着他,摇了摇头,又紧紧的抱住他。
想想家里发生的一切,不知道该如何跟江子亚说。家里矛盾的源头是来自于钱,而最终解决问题的方法,定然要靠钱来化解,倘若一次次用钱化解,我妈便会形成习惯。
我哥不是不孝顺,他更了解我妈的脾性,只想看她为难,让她知难而退。
“跟你商量个事,但是你不准急。”江子亚立直起来身体,又故作轻松的躺下。
“快说。”我紧张的看着他。
“这两天赶工期时,遇到了之前的朋友,国风,你认识的。他现在在做二手车的生意,现在出门见客户,对方总会通过车来评估一个人的实力,这些说起来很虚荣,但是却很现实。我想换好一点的二手车,拿现在的车置换,贷点款,在补贴几万块钱,你觉得呢?”
“什么样的车?靠谱吗?”
“你看,银灰色的,大概下个月车可以到货。”江子亚打开手机,让我看了看车的型号和图片。
车里的布局和质地,确实比现在的车要强很多。客户判断实力,还真的会通过对方开什么车,像刘赵这样的人,总会在公司里,大张旗鼓的说车的型号,价位,我也耳融目染的灌输了这种思想。
“大概需要补充多少钱?”这是我关注的重点。
“五万左右,贷款三年,月供每个月1000多。”
显然江子亚已经查询了一切信息,并且做好了购买二手车的准备。我犹豫了一会,之所以犹豫,是心里清楚的明白,买房子的机会,又要往后拖了。
“只有买了车,才能更早的买到房子,是不是?”他笑着说。
“好,你去看吧。但是买车子之前,你还要跟我回家一趟。”我将家里刚才发生的一切,细讲了一遍。
江子亚沉默了一会,认真的看着我:“你回家打算怎么处理,给你妈几万?将事情赶紧摆平了。不是我舍不得,而是必须给你妈切断一切可能的经济来源。”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听着我妈的哭声,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子女挣钱,不是应该减少父母的辛苦吗,倘若不是,那孩子成长的意义在哪里?
他走到窗台,给我大哥打了电话,了解了事情的原因,大舅的小女儿得了肺炎,必须紧急住院,姥姥遇到这事,慌张的联系我妈,我妈二话没说,带上钱就出门了。
当天晚上,我爸发现我妈带走了所有的钱,气的浑身发抖。
大舅经济确实困难,家里的收入都来自家里的几亩地,也没有额外的收成。大妗子本身就是从外地过来的,更不敢让她外出打工,生怕出去了就不回来了。
平时,小病小灾都过去了,这次小丫头一直高烧,连续高烧几天之后,转成了肺炎,必须住院。
在这个事情上,我妈错在没有跟我爸商量,夫妻之间应该多沟通,或许是担心我爸反对,就玩起来了先斩后奏。
我们趁着周末回家一趟,车也没有开,直接做的高铁,不仅快,还省下了加油费和过路费,现在家里的任何开支,我又开始仔细起来。
我明明倡导着要过独立女性的生活,在现实面前,又被狠狠的一击。
我妈见到我没有任何的惊喜,她烦躁的脸上,还残留着这些天的疲惫和难过。我拉着我妈的手,让她消消气,可又不知道如何劝她,什么话都说过,什么话都讲得明白,但是碰到我姥姥家的事,她总会泛起来糊涂。
她曾经也崩溃大哭过,也无可奈何过,可是姥姥遇到事,就找她,在心里,她是姥姥唯一的依靠。姥爷去世了这么多年,遇到问题,姥姥就没有了主心骨,只能联系我妈。
我妈怎么可能与原生家庭切断关系,就像我们一样,无论生长的那条路,多么的艰难和无奈,它都是我们心灵上最大的慰藉,也是我们前行时,最大的动力。
中途,我陪着我妈去看姥姥,她从堂屋里走出来,一米七的高个,弯曲了半个身体,弓着腰,拄着拐杖。见到我,亲热的拉住我的手,她的眼神很清澈,像个孩子的眼睛,虽然不知道说什么,但是她眼神的真诚,不容许我拒绝任何的请求。
大舅和妗子陪着孩子在医院,只留下姥姥一个人在家,她虽然上了年纪,依然精神抖擞,我们走的时候,她送我们。还拎了一些家里的蔬菜,她说,这些在城市里都很贵。
在这里,最朴实的是亲情,在城市里,最直接的是金钱。而我们常常用城市的金钱,来衡量亲情的价值。
走到半路,发现姥姥为我们准备的蔬菜没有带,弟弟找了一辆面包车追上了高速,因为没有办法停车,他一直跟到了服务区。
我感动的热情盈眶,这些蔬菜在那里都买的到,再贵,也不过几十块钱,可是这沉甸甸的亲情才是无价之宝。
有一刻,我是觉得我妈没有错,帮自己的亲人没有错,希望她量力而行,这才是我妈不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