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陪着喝醉的爷爷一起坐在火塘边上,零星闪耀的火花呲啦一下烫到皮肤上面,传来些微疼痛感,甩了甩手,毫不在意。
爷爷休息了一阵又开始说醉话了。
“丫头啊,好好走正路,多读点书,找个正式的工作,出人头地啊!”
看着爷爷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我想起了黄土高原,书上这样描述它:“支离破碎,千沟万壑。”
支离破碎,千沟万壑。和爷爷的脸一样。
微微点点头,这句话我已经倒背如流了,但是我不烦。
以前是烦的,叛逆期青少年的通病,左耳进右耳出,说得越多,心里越是平静,掀不起丝毫波澜。
然而成年过后,逐渐明白,有些老人们挂在嘴边的家常话真的是箴言金句,等到真正接受似乎为时已晚。
然而,人都这样,一切都来得及的时候,总是不愿意乖乖就范的,除非撞了南墙,除非真的经历了一些事情,才会真正体会。
“丫头啊,我没醉啊,我没醉,就是太高兴了,孩子们回来啊,我们这些老人家啊最开心了,热热闹闹的...”
爷爷已稍显醉意,但仍旧不依不饶的跟奶奶讨要酒。
这是爷爷奶奶的相处方式。
一个爱喝,一个不让,吵闹一场后,奶奶总归都心软,倒出一杯酒,笑骂到:“好了,今天你高兴就让你多喝几杯,后面没有了啊,再要也不给了...”
然后,爷爷又笑呵呵的摆弄手上的小音响,不理奶奶。
这样祥和的场景得在爷爷喝醉酒之后才会看到。
没喝醉酒的爷爷截然相反安静而沉闷,只有到该说的时候蹦出几个字。
喝醉酒了的爷爷啊,成了老顽童。
要么拿出小音响放歌,音量必须调到最大,然后摇摇晃晃的从家门口走到坡上,又摇摇晃晃的回来。
“我要把我这里面的好听的歌都放给村庄的人听。”爷爷摆着手,笑呵呵的晃悠回来。后面跟着小声嘀咕的奶奶。
“谁想听你的歌呀,年轻人都不喜欢你这老歌了就你自己喜欢,别人听着都烦,赶紧把声音调小一点,闹心。”
“那是你不懂,你不喜欢听,总有人喜欢听嘛,丫头,你看你奶奶就是没见过世面,这些她都不懂,”
“就你懂,好了好了,快上床休息去,看你站都站不稳的样子,闹心”
“嗬,又没让你管我”
“行了行了,我不管行吧”
爷爷奶奶吵架的身影远去,我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吵归吵,闹归闹,大家还是得搭伙过日子。
这似乎就是爷爷奶奶的爱情。
爷爷喝醉的时候,还会唱歌。
唱古老的歌谣。
轻轻悠悠,和缓的曲调布满沧桑感,沙哑的声音穿透时光薄膜,带着几丝厚重与薄凉。
爷爷说,这些歌一定得学会,这是先人传下来的,我们不能丢。
当然,爷爷也会唱些我们小时候都听过的歌。
轻哼,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羊儿跑...
我不记得是羊儿跑,还是马儿跑,但爷爷总唱羊儿跑,我也就跟着唱羊儿跑了。
每当爷爷哼完这一句歌词,就会开始回忆。
“以前啊,你太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我们家有很多羊,那羊啊,多得数不清,总的加在一起有三十米长,那时候,年轻的我和你大爷爷一起放,每次放完回去,你太爷爷数羊,总会少几只,然后,我和你大爷爷都要被揍,揍得全身都是淤青。可惜啊,我唯一的兄弟后面遭厄运不再了,接二连三的后面只剩我一个人...”
“大爷爷怎么了?”我有点好奇。
“你大爷爷啊,跳脱的很,一直到处玩儿,胆子大,家里人谁都管不住,后来,摸黑回家,看岔了路,脚一滑,摔崖底了,找到的时候啊,浑身不成样...”
爷爷叹了口气。
“丫头啊,别靠近悬崖,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知道了,爷爷!”
爷爷喝醉酒的时候话很多,天南地北,以前的现在的未来的,真实的幻想的都会说出来,滔滔不绝。
除此以外,喝醉的爷爷还爱玩儿。
不知道打哪来的一副扑克牌。
“来,丫头,我们打牌,接火车啊...”
接到最后,爷爷手里面没牌了。
“这孩子不老实,说,是不是藏牌了...”
没错,我这爷爷啊,还爱耍赖皮。
我又听到爷爷的声音了,沧桑的沙哑的略带疲惫的爷爷的声音。
终究还是老人家啊,给我们的印象深刻些,伤感,耍赖,笑呵呵,无论怎样,都是我爷爷。